城西的三轮

城西的三轮

文/李成

我和张城西是发小，我俩从出生就住在城西。

我是她的小跟班，她的名字叫张城西，很爷们的名字，我和她从出生便住在一个院子，后来照常进了同一个幼儿园，开学第一天她就当上了老大，我这个同体跟班便成了她的狗头军师。

她家有两辆小三轮，是她爷爷平时收废品用的，她爷爷说，两辆车，换着骑，轮胎用更久，不然又要花十几块钱换轮胎，不划算。

平时爷爷去收废品了，她就从楼梯间把小三轮推到铁门外，对着我家窗户把我叫下来。于是我便坐在三轮车车兜里，她骑着车从很大的坡上冲下来，有一次她非要放双手，然后我俩就摔进了旁边的芍药地里面，她手都摔破了，裤子也破了个大洞，我在一旁哇哇大哭，她摁着我的头说：“我都不哭你哭啥，你也没摔坏哪啊，别哭了，大男孩还这么较弱。”

我还是哭，她不知道，我是因为她摔伤了哭，是因为她裤子摔破了，得花钱买新的，要被她爷爷骂才哭。

上了小学，我俩每天都骑着她的小三轮去学校，三轮就停在学校后门的围墙外，爷爷给她买了一把小锁，要是由我保管，她太粗心，怕弄丢。好多同学都笑我俩骑三轮车，我就闷着脑袋生气，有一次一个高年级男生，戳着我的脑袋，说我是收破烂的，跟着张城西收破烂。

这个男生住院了，一旁的张城西锁车锁到一半，听到他的话，拿着锁，直接砸在男生头上。

男生家里面要赔偿，爷爷站在男生家长面前，连连点头，最后说赔两百块钱就行。

小三轮被卖了。

爷爷也不收废品了，用剩下的三轮车，在城西专门拉人，两块钱，去城西那里都可以，，爷爷还专门给小三轮配了个雨棚。

每天早上变成她爷爷送我俩去学校，每次上车后，爷爷就给我们一人一个海绵垫子，专门给我们准备的。我们进学校后，爷爷就出去拉人赚钱。放学后我俩就在后门围墙外等爷爷来接我们。

上了初中，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到了周末，张城西就叫上我一起骑着爷爷的三轮，出去拉客，她负责吆喝，我负责收钱和推车，赚的钱都给爷爷，一天也能挣三四十。

张城西个子长得好高，几乎比我高一个头，她经常摁着我的头说：“小弟弟，再不长高，你连三轮车都推不动了。”

气得我好几天上学都故意不理她。

我不是因为她说我长不高生气，是因为她说我不能推车了。

高中，我俩第一次没有在一个班，放学后我就在校门口等她，然后一起等爷爷来接，其实我俩可以自己回家的，我提过几次，她只是摇摇头，然后还是爷爷来接，还是一样，我俩上车后爷爷就把海绵垫递给我们，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爷爷年纪大了，她给爷爷的三轮装了个马达，就不用脚蹬了。还刷了一层油漆，油漆是我俩去工地，人家不要的，各种颜色都给我俩一点，最后涂出来的三轮还挺好看，像新的一样。爷爷买菜回来看到三轮，笑得合不拢嘴，我看到张城西也大笑，我就跟着笑，然后被她朝脑袋打了一巴掌。

打完后她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说：“张城西你休想打第二下，不然我和你没完。”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说：“你咋长这么高了。”

我才发现我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了。

我也不是她的小跟班了。

以前街坊们说我俩是姐弟，现在说兄妹了。

高三了，我俩周末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去骑小三轮拉人，一放学就得跑出教室，经常作业写不完，只不过每一次拉完人，她就请我吃一颗冰棍，我也就不计较了。

有一天放学，我还是在学校门口等她，可等了好久都没见她出来。我跑回她们班教室，还有两个人在扫地，我问：“张城西走了吗？”

两位同学说她今天没上课，第一节课被老师叫出去就没回来。

我拿上两位同学递给我的书包，飞奔似的朝家里面跑。

我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在门外等我了，我看到我家院子里围了好多人，母亲帮我接过书包，似乎想说啥，最后也没说，父亲揽过我的肩膀说：西西爷爷不在了。

我推开人群，看到张城西就坐在床边的地上，攥着爷爷的手，她脸上没有泪痕，说明刚才没有哭过。

我关上门，慢慢走到床边，她一下子转过来抱着我，大声哭出来，哽咽地说：陈西，我没有爷爷了。

她被她的外婆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叫陈西，她叫张城西，我俩从出生便在一起。

我家在那之后也很快离开了这个城市，我以为我俩再也不能见面，而事实也差不多，后来的十多年，她都没有再出现。

十年后，我再一次回到这个曾经居住的城市。

我闲逛着，我看到两个孩子骑着三轮冲下坡来，问我：“叔叔，你去哪？两块钱一趟。”

我叫陈西，我今天想起了张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