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鱼塘

        进入寒冬腊月，农村家家户户开始忙碌着准备年货了，张家杀年猪、刘家打糍粑、李家干鱼塘......又是一个丰盈年，父老乡亲个个脸上挂满笑容。
    李满娭选了元旦假日的一个好天气干鱼塘，早上七点多，她的鱼塘就响起了隆隆的抽水机声，寻着声音，一些看热闹和帮忙捉鱼的邻居一下子就围拢到鱼塘边来了。鱼塘的水只剩一尺多时，鱼儿开始在水面跳跃，岸上的人们也叽叽喳喳议论开了，都直夸李满娭今年又养了一塘好鱼，李娭一边频频点头微笑，一边招呼各位中午打牙祭。 
    李满娭是我的母亲，她已年届古稀，养鱼养了20年。那个鱼塘，是父亲亲手开挖的，水面一亩见方，一边靠我家老屋的菜园，一边傍村里的一个有荷有莲的大湖。记忆中我家自从有了那个鱼塘，每年除了过年鱼能自给自足外，有时还能卖钱换回点别的过年物资。父母邻里关系好，送几条鱼给同组的人吃也是常有的事。乡里人厚道，谁家有了好收成，只要是好吃好喝的，都会相互送来送去，那时正儿八经私人有鱼塘养鱼的人家很少，每次我家干鱼塘，母亲总要送些鱼给人分享，我听左邻右舍的人说，她们都曾多次品尝过我母亲的鱼。
    父亲既能干又舍得吃苦，他率先在当地把荒田废地开挖成鱼塘增产增收，后来有不少乡邻仿效，也都见了成效。好梦不长的父亲，在自己的鱼塘经营了4个年头后的一个秋天就撒手不管了。父亲生病去世后，我们又不在母亲身边，考虑她人单力薄，又没个帮扶，劝她放弃这个鱼塘，可母亲横竖不肯，以致后来我们做儿女的背着母亲跟村里说要求以集体的名义征收，母亲还是不肯放手。见以各种方式都无法说服母亲，我们也只好尊重她了。也许父亲留下的鱼塘，对于母亲来说，不仅仅是个能收获鲜鱼的池塘，更是长青的思念和无尽的寄托。
    每到春季，母亲就为养鱼忙开了。她先到街上买来生石灰，然后身着水裤，下到有厚厚一层淤泥的鱼塘，用手一把一把地将石灰均匀地撒在泥地上，这样做是为了给鱼塘消毒，以提高鱼的成活率。鱼塘里青鱼草鱼鲢鱼鲤鱼等几类品种的鱼要按一定的比例合理搭配着养，这其中的科学道理母亲都很知晓。到了要下鱼苗了，母亲就挑着水桶随男士们四处去选购鱼苗，有时还要饿着肚子挑几十斤担子走上八九里路回家。
    母亲在鱼塘边的坟坪里平整出了几块土，种上了一种名叫黑麦草的鱼草，几场雨水后，草儿青青，母亲开始用新草喂鱼，每天分上午和下午按量投放两次草料，母亲说草料一次投放多了怕鱼儿吃了会饱死。每逢草料淡季，母亲除了给鱼儿投放糠饼等鱼饲料外，还经常把一些青菜叶子和米汤潲水往鱼塘里倒。鱼在水里长，母亲在岸上乐。为了把父亲留下的鱼塘打理好，母亲没少吃亏受累。炎炎暑日，岸上的人们酷热难挡，水中的鱼儿因缺氧常泛塘。泛塘，是最让母亲担心的事。记得有一年母亲投放鱼塘的40条草鱼，只几个月功夫就长到了两三斤一条，可突遇高温闷热天气，两天时间就死掉了近30条，真可把母亲急坏了，年底干塘才收回了当年投放鱼苗的成本。次年母亲有经验多了，只要发觉热天天气不对头，就赶忙请邻居用抽水机灌水冲氧，这个办法还真灵，泛塘死鱼的现象明显少了。
     有时久雨不晴，大湖里的水往鱼塘里倒灌，若不及时加高加固鱼塘槛子，一年鱼的收成眼看就要打水漂。每遇紧急情况，母亲就不分白天晚上，一个人挖土挑土填土，忙得不亦乐乎。有一回，母亲在挑土时鞋底一滑，一个趔趄跌入鱼塘中，幸亏被跟母亲帮忙的邻居扯上岸来。漫水堵住了，鱼儿保住了，母亲很有成就感，全然忘掉了疼痛和惊吓。 
    前不久，母亲还告诉我一件事，说村里个别不务正业的青年想不劳而获，专门趁夜晚人们熟睡之际偷偷用电瓶电击人家鱼塘里的鱼。母亲睡不安稳，夜里都要起来查看，结果没看住，还是发现了鱼塘被人电击了的痕迹。母亲没有声张，也没有骂人家。我几次劝慰母亲，偷了就偷了，不必在意，也不要夜起，冻坏了身体更划不来。
     这些年来，家住县城的我，每年的过年鱼都是由母亲提供，每当在餐桌上品尝着美味，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母亲，母亲虽然年迈了，却仍在为儿女们奉献余热......我真的无比感激！昨日，我笑着试探性的问母亲：这个年纪了，鱼塘该放手了吧？可母亲仍说还要喂两三年。面对母亲的坚持，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母亲的鱼塘，儿女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