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泪

这次小弟立军的骤然离去，令母亲悲戚万分。往事历历，每当回想起立军的一生，母亲就眼泪花花。

时间回溯到55年前，那年母亲不小心怀孕了。本来父母就已经有了我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三个孩子了，也不打算再添人丁，加之计划生育风声紧，就完全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念想了。既然已经怀上了，又该怎么办呢？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母亲听说有人吃了郎中配的单方就能把腹中胎儿给打下来，于是就悄悄地照办。哪知时间一天天过去，母亲腹中的胎儿没有丝毫会被药物打下的迹象，怀胎十月，母亲别无它法，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就这样，立军来到了人世间。

立军三四岁连开口说话、手脚活动都成问题，不用说，这是母亲在怀孕中服药的原因。母亲后悔不跌，不该轻信民间偏方。无情的病魔总缠绕着立军，本来就有很多毛病的他，五岁时又患上了脑膜炎，当时限于医疗条件，患这种病的孩子就算不死，也免不了留下一些后遗症。

长大后的立军，一则没有说话的能力，就是开口也只能说诸如“打、茶、热、妈妈、药药”等简单的单音词和叠音词；二则没有自理能力，连吃饭穿衣什么的都要母亲料理，否则什么都会一塌糊涂。更有甚着，有段时间他见到小孩子就要抓头发掐脖子，使得孩子们不敢单独在我家门前经过。为此，立军没少挨父亲的揍。他的脾气也蛮犟，经常和我父亲对着打，有时难免被父亲打得头破血流，母亲见状，又急又气十分难过，眼里噙满泪水。

立军有口难言，他身体有疼痒，又没法表述和交流，就连用动作做比划他都不会，这就很难对症下药科学诊疗。有次立军的耳廓撕裂开了一道口子，我们带他去医院缝针，我和立飞、跃辉三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手术台，可还没等医生靠近，他就一个侧翻跑掉了。他横竖不听使唤，我们也无可奈何，徒有唏嘘与心疼！

基于种种情况，立军这次患病，也无法进城住院，接受仪器检测、打点滴什么的，就在家让附近的村医打针用药。立军这次可病得不轻，从发病到去世才八九天时间，他究竟患的什么病，我们始终也没弄明白，据村医察看，有可能是肠梗阻。令人痛心的是，立军虽痴愚，求生欲也强，他停止呼吸的前两三分钟，还在痴痴地望向母亲，口里念叨：药药，药药。此刻的母亲，已是泪眼婆娑。

我们劝慰母亲，人死不能复生，您要想开点，您也有81岁高龄了，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我们感谢您，是您几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地细心照料立军的日常生活，立军有您的照顾和陪伴，他也很幸运。我的记忆中，立军爱看热闹，如若听见哪里有鼓声号声鞭炮声音乐声戏曲声，他都会前往。立军28岁那年秋季的一天，他因去邻组看热闹（花鼓戏）而走失一天一夜。不见了立军，母亲嚎啕大哭，她没日没夜沿公路足足找了几十公里，询问了几十户人家，当母亲发现立军踉踉跄跄的身影时，她泪流满面。立军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没睡，令母亲揪心。

寒来暑往，年复一年，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 立军。我们深感惭愧，父亲早逝，我们三兄妹进的进县城，去的去郴州，回老家看母亲的时间并不多，更谈不上帮母亲照料立军。惟有立军长长久久地在母亲面前晃荡，让母亲早晚有个伴。母亲也曾打趣道，有立军在一起，多一个伴，也蛮好。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近日，我专程去乡下老家接母亲来城里住，也好让她颐享天年。她却哽咽着说，她要守着乡下这个家，要是走开，心里会更难受······

不料， 母亲的眼角又挂满了泪花。母亲的泪，伤悲的泪；母亲的泪，温情的泪！我多次见过母亲流泪，惟有这次五一前夕立军离世的流泪，给我的印象最深、感触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