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县城,时常会碰到一位叫卖烤红薯的老头,他那“咿呀、咿呀”的叫卖声特别吃力,特别刺耳,也特别引人注目。每次我遇见那个卖红薯的聋哑人,总要心生怜悯,随手掏出零钞买上两三块钱的。这时我也会突然想起我的祖母和母亲,想起那些吃红薯饭、红薯叶、红薯片的日子。 在那个普遍为饥馑所困的年代,多少人家的一日三餐和支人待客,都是红薯在唱主角。“红薯半年粮”,那时粮食不足,红薯充当着主要杂粮。为了使家中的大米能细水长流,不吃得断炊,祖母就经常煮红薯饭吃。红薯与大米的配比一般是3:1,比如说,八口之家,一顿最多享用0.4到0.5公斤白米饭,其余都由红薯垫底。红薯吃多了不舒服,气鼓气涨,不易消化,但为了填饱肚子,又不得不多吃点。同学们红薯吃多了,教室里有时空气就不新鲜,有人自己偷偷释放了氨气,还专门扮鬼脸窃笑别人。 我曾记得,逢年过节,祖母和母亲端出来招待客人的吃食一般除了豆粒就是红薯片。祖母制作薯片,先将红薯洗净放到锅里煮烂,然后把烂熟的薯肉涂刮在一块门板大小的布单上,置于阳光下晒干,再用剪子把晒干了的整块薯片剪切成三角形的形状。薯片可干炒,也可油炸。那时乡下人家的日子清苦,油很金贵,大多是干炒。祖母用沙粒拌着炒出的薯片既不会烧焦也不会烫黑,而是黄灿灿、脆崩崩的,放进嘴里一嚼,又香又甜,津津有味。此刻,我们便觉得世上最好吃的就是祖母炸制的薯片了。我们兄妹齐夸祖母,祖母笑着说:“乖孙孙,好生读书,长大了买好东西给娭毑吃!” 家乡曾经贫穷,农家很少食荤,每顿靠腌制的酸辣蔬菜咽饭。各家各户自然做了不少腌菜,连红薯叶也腌制得清香扑鼻。记得每年初夏,家乡的红薯地一片碧绿。农家依惯例要将茂密的红薯藤作一回清藤整理,以防藤长得太茂盛而延误了红薯的生长。多余的红薯藤是不会随便浪费掉的,嫩绿的茎干放点青辣椒爆炒,是农家一道时鲜菜。红薯叶子也会被母亲腌制了吃。母亲把薯叶择好,洗净,晾晒,然后拌上盐,喷撒少许白酒,塞入一口大瓦坛内,直到塞紧塞满,最后还要用黄泥巴将坛盖周围糊个严严实实。待秋收季节,将坛子启封,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用干辣椒混炒,柔软香醇,全家人都喜欢吃。 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农村普遍增产增收,再不必为吃饭问题操心了,红薯也光荣地退出了作为主要杂粮的历史舞台。但红薯还是有人种,只是它的利用价值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了新的变化,有人就利用红薯搞产品深加工,以提高其附加值来增加经济效益。人们也偶尔尝尝红薯饭、红薯片,那主要也只是吃一份新鲜罢了。红薯藤、红薯叶,基本就用来饲养禽畜了。 尽管我们今天的生活蒸蒸日上,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了曾经的红薯情结。我回味着红薯饭的香甜、红薯片的酥脆、红薯叶的清香,想起曾经的贫寒,我当自觉忆苦思甜、厉行节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