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我驱车回老家。很久没有回家了,看着这些山峦、流溪,感觉无比情切。旁边闪过一道道熟悉的风景,心情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车爬过一道又一道山梁,穿过一片又一片密林,快到寨子了。不远处,地头地脚、房屋旁边一排排绿油油的棕树,或单独几棵,或整齐地站立着。从老家延伸出来的道路两旁,棕树像两排威严的士兵,更像夹道欢迎我归来的乡亲,可爱而亲切。我又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眼前的风物让我思绪万千……
我喜欢莲花的高洁,青松的耿直;我喜欢攀枝花的炽热,玉兰的纯洁;我喜欢枫叶的浪漫,樱花的娇艳……我更喜欢棕树的青翠、秉直、刚毅。棕树,无修长俊美之躯,无婀娜娇柔之姿,“不畏霜雪寒,意气自冲天”,气节高尚不亚于莲,秉性耿直不弱于松。
一棵棵棕树,树冠伞叶翠绿,微风轻拨细韵,娉婷的棕叶随风而舞;细雨轻打叶片,沙沙韵动,妙趣横生。棕树,无论春夏秋冬,青春刚直,筠叶拂衣,幽萦恬情。其经霜傲雪,浑身充满凌云浩气,气概非莲花可比;“任君千度剥,义气自冲天”,浑身刻满的累累伤痕,见证了对人类的无私奉献,这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非攀枝花可及。
棕树,脚踏实地,宠辱不惊。哪怕生在最贫瘠的山梁,依然傲立苦境,将根深深地扎入大地,不卑不亢,踏踏实实的生活态度胜过娇贵的玉兰花。棕树,文静谦虚,气节长存,宁可倒下死,不可屈着生,大义凛然之气让樱花自行惭愧。
棕树,有甘不喜,逢苦不忧,“顺自然而有序,适四季而有节”。棕树,平平淡淡,真真实实,旱时无人赐瓢水,寒时无人加件衣,日日夜夜忠实脚下的土地。功名利禄不为之动,诽谤闲言不为其怒。棕树,顶天立地,自得其乐,超凡脱俗,气节让浪漫的枫叶无地自容。
棕树浑身是宝。以前农耕时代,人们用棕片和棕匹可遮风挡雨,用棕丝、棕叶来制作捕鸟工具。现代人用棕片编织枕席,做蓑衣、沙发、床垫;用棕叶作农事捆物扎秧,制作叶帽、团扇;傈僳族姑娘用棕叶来制作非遗体育用品——“嘟哒哒”;艺人们用棕叶丝、棕丝织出山水人物、花鸟和文字等艺术品;棕丝用桐果油温浸过后,可以制作精美刀具壳上的箍环。农人用棕丝打绳子用于捆扎和驮牛、翻田、犁地;躯干被农民们拿去,或用作电线杆,或挖成笕槽,或农用引水、灌溉;棕根、棕果可以入药;工业用棕丝可制棕衣、制靴和鞋垫……全身没有一点可浪费。真可谓“农家不能无此君”!
最稀奇的是棕包小米(亦称棕笋)和棕包头,富含钙质、维生素、氨基酸、蛋白质和纤维素,具有消炎、清火等功效,可生吃、煮汤、炒肉、炖鸡、凉拌吃,是当地的特色佳肴。特别在秋季,用谷花鱼、黄鸡枞、胡蜂蛹与棕包小米或棕包头等食材,煮一锅“海陆空”三鲜汤,那个鲜美味,叫人吃了就无法忘记。在抗战时期,由于日军烧杀抢掠,食物极度匮乏,我的祖辈曾砍掉家里仅有的几棵棕树,用棕包小米和棕包头,药食两用,救治了过怒江侦察敌情而受伤的中国远征军侦察兵。
有人说:在滇,过了怒江不食棕。我想,这主要是不吃棕包小米。说也奇怪,过了怒江往东走,棕包小米越长越细小,越走味越苦涩,到了滇中一带,苦得简直无法下咽。这也许跟水土和气候的干旱程度有关,亦所谓“南橘北枳”的道理吧!?
棕树,一种平凡之树,农村的致富树。叶片时刻摇响着我的记忆和乡愁,是我心目中的圣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