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黄鳝

平达黄鳝在滇西远近闻名。

提起黄鳝，常常回想起儿时捉黄鳝那些经历。

平达坝子自北向南，两头面积较大，中间收窄，就像一个平睡的葫芦。一条平达河金光闪闪的，像一条金线串起整个坝子。从天算坡或沙寨坡头往下看，平达河粼粼波光，从坝头蜿蜒川流至坝尾，又从东北角山峦间流出。不熟识的人，很难看出平达河的入水和出水口。平达坝因两头大中间窄，故有上坝（又名平安坝）和下坝（又叫河尾坝）之称。

平达坝总面积达一万亩左右，平达人习惯环山而居，祖祖辈辈奉行“居山坡、种平坝”理念。很多寨子，坐在家中，伸头就可以看到平畴的良田。千百年来，潺潺的平达母亲河为整个坝子的农田灌溉提供着保障。故，在农耕时代，肥沃的平达坝是龙陵的重要粮仓之一。

自古以来，平达坝就被开成良田。以前主季（夏季）种植水稻，冬季种植小麦或油菜。现在一年四季都不曾闲着，冬季种植烤烟、小麦，主季种植水稻和放养稻花鱼，少部分田也用来种植玉米或少量蔬菜。

捉黄鳝一般都在入冬后、盛夏节令到来之前。这时黄鳝经过产子后的休养生息，个个吃得膘肥体胖，加之冬季没有寄生虫的骚扰，是吃黄鳝的最佳时候。

记得小时候，肥沃的平达坝黄鳝非常多。每逢冬季翻耕稻田，田坝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一大群孩子跟在翻犁稻田的大人后面，查看新翻出来的田泥下有没有黄鳝出没，特别是水心田（含水份较重的田）黄鳝特别多。若看见一条硕大的黄鳝，会引来大家的争抢。若小一点的孩子先看到，却被大的孩子抢走，小的就会坐在泥饼上哇哇大哭。

每每这个时候，大人会叫停耕牛，说：“你们不要欺负小的。”而抢到大黄鳝的孩子要么用大黄鳝与先看到大黄鳝的小孩，换一条小一点的黄鳝；或大黄鳝自己留着，直接给小些的孩子一条较小一点的黄鳝，两人商量而定。

以前种植水稻，秧苗是在水田上育的，也就是水育秧。水育秧是将秧田泥土耙细，平整暴晒三四天后，但不能晒裂，再放上清清的泉水，选择一个无风或微风的傍晚，撒下谷种。若风大，谷子会随风往一头跑。待谷子发芽，长到寸把长时，正是捉黄鳝的最佳时机。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去捉黄鳝（其实是夹黄鳝），美美的吃上一顿黄鳝大餐，医医“嘴馋病”。

每到要去捉黄鳝的当天，我们都会到自家的金竹园，砍一棵一寸半左右过心（直径）的金竹，截上两米来长的一节金竹，将其破成均匀的四片，用刀削去竹钉及会划伤人的芡口，然后选择一头将其一侧削快，再刻成锯齿状快口；用烙铁在离这头顶端五六厘米左右的竹片中间，烙一个洞，然后把两片竹片合拢，在烙洞上放上铁丝，将两头扭弯，或用硬树等制成的铆钉铆上。这样，捉（夹）黄鳝的钳子就做成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两个或三个一组，一人专门打手电，一人专门拿竹钳夹黄鳝，第三人负责提黄鳝。若两人一组，打手电的还兼负责提夹上来的黄鳝。一两个小时，便收获满满。大家奉行一个理念：不必太贪婪，夹够吃就收。

我最喜欢的还是用手理（捉）黄鳝。每年四五月份栽完秧，秧苗刚刚成活转绿，是孩童们到田里理黄鳝的最佳季节。此时，稻田里的水刚刚澄清，田埂上就有许许多多黄鳝新打的洞。每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同学就会邀约到稻田里理黄鳝。

一片片刚成活转绿的秧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翠绿，整个田坝由三纵六横的机耕路穿过，不等分的将整个坝子分成多个部分。黄鳝最多最大的是在挨近山脚，小麦寨到老白坟那一线。可能是冬季出冷水的原因，黄鳝喜欢在这一带过冬，到春夏季黄鳝特别多，刚上好的田埂被黄鳝打得到处是洞。

理黄鳝不熟的同学手拿一根铁丝，在下面的机耕路上走；熟练的同学在离机耕路一丘或两丘稻田埂上，悉心寻找黄鳝洞。黄鳝打洞一般有一个前洞和一个后洞，狡猾的有两个或三个后洞。大家捉黄鳝都非常有经验，用食指熟练地往黄鳝洞的前洞钻，黄鳝发现前洞危险，就急忙从后洞逃出来。此时逃出来的黄鳝停止不动。

原来稻田里秧苗虽然已成活，但还很短，田水刚好澄清，出来的黄鳝游到哪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般情况，被惊吓的黄鳝出来时在水清处，一动不动。此时看准，伸出中指，握起食指和无名指，形成一个咬口的肉钳，眼疾手快迅速钳住黄鳝。被钳住的黄鳝虽然身上有粘液，身子在肉钳中被折，增加了摩擦力，无论它怎么用力，也逃不出“肉钳”，成了我们的猎物。

黄鳝洞也有废洞，这些洞有是被黄鳝丢弃的，或是黄鳝被人捉了去的。洞里有没有黄鳝，用手伸进洞内一摸就知道：住有黄鳝的洞，洞壁有轻微的黏滑感，没有黄鳝的洞，洞壁不再有黏滑感，这需要悉心体验或一定的经验才能把握。有时刚把手指伸进黄鳝洞，就有黄鳝来咬手指，这时不能慌乱，里面肯定有一条雄性的大黄鳝了，要接着再用力往里钻。雄性大黄鳝发现对手没有被击退，只得放口逃出后洞，便又成了“囊中之物”。

捉到黄鳝，顺手就往机耕路上甩。有一次，我们带着班里的一位漂亮女生去捉黄鳝，我捉得一条大黄鳝甩下来，刚好甩在她面前，把她吓得哇哇大哭。大家一起哄了很久她才停止哭泣。

黄鳝在水里行动是十分灵活的，然而到了机耕路的沙地上，这里就是它们的噩梦，干砂灰便成了黄鳝的地狱。只要用手抓起一把细沙，再捏住黄鳝，滑溜溜的黄鳝就任凭你摆布了。

当然，我们理黄鳝不能损坏人家田埂，弄漏了田埂，必须补好。这是我们每个理黄鳝人的基本道德理念。每次都能理到八九斤黄鳝，铁丝穿好一大串一大串的，每人提一串回家。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够家人改善一下伙食了。

黄鳝肉嫩鲜美，营养丰富，含蛋白质、DHA、卵磷脂、鳝鱼素、维生素A等成分，是一种天然的滋补食品。据《本草拾遗》记载，黄鳝可以补中益血、补虚损，有调节血糖、补虚益气、补脑益智等功效。

农忙季节过后，此时身体急需滋补，吃黄鳝是最好的食补大餐。平达人做黄鳝吃有自己的绝活。捉到野生黄鳝，先在清水里养上两天，不投喂食物，待黄鳝将体内的食物、排泄物排泄干净后，便用灶灰裹起黄鳝，再用粗糙的南瓜叶擦去其身上的粘液，趁其活着就裹上砂仁、草果、食盐等香料，然后放到蒸层熏蒸至熟。在熏蒸过程中，黄鳝受热后，一条条自然卷曲，直至熟透。吃的时候从头部掰开，吃起来色香味俱全。身体差、没有力气的人吃了，起到温补的作用。吃黄鳝的时候两条呈硬条状的黄鳝血是宝贝，千万不能丢弃，但内腹热的人少吃。后来艺术家们给这道菜取名为“盘龙云海”，增加美食的诱惑和想象力。

当然，也还有一种等着吃的独特吃法，把刚抓来的黄鳝开肠破肚，除去内脏，放一点点酒除腥后，再用韭菜、蒜、辣椒和好吃的腌酱在旺火上爆炒。注意腌酱要用上好的猪油煎一下，这种做法的黄鳝，吃起来味道也特别鲜美。

由于野生黄鳝味道的鲜美独特，不少商家也将其作为谋财之道。传统的捉黄鳝方法大家早已不再用，而是采用灭绝人性的电触等方式强取豪夺，加之现在耕种使用化肥、农药，特别是水田用来种植烤烟，接着种植包谷。不种水稻以后，平达坝野生黄鳝已大为减少，有的地方几乎绝迹了。现在，当地政府对野生黄鳝实施了严格的保护，要想吃原汁原味的黄鳝美餐，只能到市场购买人工饲养的黄鳝了。虽然口感稍差，但也能满足挑剔的味蕾。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卓依婷的《捉泥鳅》悠扬旋律，从窗外不时传来。

突然想起黄鳝，我该去市场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