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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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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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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拍鸟

龙陵东坡地处高黎贡山南麓的余脉。龙陵东坡是县城的“面山”,因而得到当地政府的严格保护。随着近年政府聚力打造东坡森林公园,东坡生态环境越来越好,慢慢成为野生鸟类的“天然乐园”。

龙陵东坡公园是市民们锻炼和养生休闲的理想场所。闲暇之余,人们可以深入东坡森林深处,进入大自然中,静心的同时,可观景、听鸟鸣。

栖息在东坡森林公园的鸟种类众多。进入东坡森林,无论走到哪里,处处充斥着鸟鸣。看着这些美丽的鸟儿,每个人都有拍几张靓片,晒晒朋友圈的冲动,向朋友们炫耀炫耀。

一天,我与影友爬东坡,途中突发奇想,相约要将当天走东坡一圈所看到的鸟的种类数一数,看看走一趟下来能见到多少种鸟。结果大出我俩的意外:有些相似分不清的还不重复记,一趟下来,平时经常见的好几种还没有见到,就数到了60多种鸟,足见东坡鸟类之繁多。

说起拍鸟,不同的季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拍法。无论春夏秋冬,当你走进东坡公园,处处可闻鸟儿的歌声。拍鸟对我们这些观鸟爱好者来说,会根据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鸟,采取不同的拍摄方式。

说实话,我不喜欢那些人工经常去喂养的,再去盖上几个观鸟棚,或纯商业运作,然后呼朋引伴,来边食诱边拍摄的那种所谓“鸟塘”里拍(也有几次被邀请参加到“鸟塘”里拍鸟,我只看看热闹,基本不举相机参加拍摄)。我不喜欢拍“鸟塘”里的“憨鸟”,却最喜欢拍野外纯天然的野生鸟。

野生鸟十分怕人,这也许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吧,否则这个物种可能早已在贪婪者的碗盘中灭绝了。因此,鸟很轻盈,也很脆弱,它们对光十分敏感。有时对小小的光圈闪动,也足够它们惊慌失措、坐立不安,深怕受到伤害。但所有有良知的拍鸟人,都遵循一条不成文的公约:拍鸟,尽量不打扰到鸟。

能拍到怕人的野生鸟,是要缘分的。有时几天都拍不到一张满意的,有时一天也能拍得几组满意的照片。也就因这个原因吧,随时让你有遗憾,又充满着期待,在期待中又留有许多遗憾。这样拍起来,就格外有动力,这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近两年,凡是天气晴朗的周末,若没有工作或杂事,我都会爬东坡拍鸟,四季都有不同的收获。

春季春风轻抚,百花绽放,是鸟儿恋爱的季节,能抓拍到成双成对秀着恩爱的、“踩背”的鸟;夏季绿树荫荫,容易拍到成鸟哺育幼儿的各种各样的姿态及各种鸟巢;秋季野果飘香,是拍成鸟带着半成鸟争相啄食各种野果的画面;冬季食物匮乏,加之阳光好,树叶疏落,背景好,在有野果等食物的地方蹲守,容易出片。不同季节有不同的玩法,看拍鸟人自行掌握。

初春的一个周末,与影友相约,扛上“长枪短炮”,一起爬东坡拍鸟。

今天阳光明媚,我们边走边拍。走到半坡,鸟儿喜欢啄食花蜜的樱桃花正盛。我们分别选择一棵樱桃树,找了个能伪装隐蔽的地方藏好,把超长焦架在脚架上,一动不动,不声不响地慢慢等待鸟儿前来吸食花蜜。

我在那棵正盛开的樱桃树旁刚隐藏好,就有几只红臀鹎先飞来,停在樱桃树上大声叫唤,呼朋引伴。不一会儿,一只只绿鹎、秀眼、太阳鸟、叶莺等鸟儿细数飞来。

今天飞来吸食花蜜的鸟儿真多。有红臀鹎、绿鹎、黑头鹎、黄绿鹎、橙腹叶鹎、黑腰太阳鸟、黄腰太阳鸟、银耳相思鸟、红嘴相思鸟、秀眼、啄花鸟、各种叶莺等等。群鸟在樱桃树上赛曲,意思是大家高高兴兴唱完歌,开始一起美餐!在阳光下,樱桃花映衬着鸟儿,画面十分漂亮。我对其它鸟仅拍摄了几张,镜头的焦点始终追着几只太阳鸟不放。

我最喜欢太阳鸟,它们比蜂鸟大不了多少,以前我不懂鸟时,看见太阳鸟还以为见到了蜂鸟。蜂鸟吸食花蜜时可以在空中悬停,太阳鸟这个功能差了不少,虽然它们十分灵活。太阳鸟常常用爪子抓住枝干或叶杆,在枝头或斜站,或干脆来个“倒挂金钩”等,然后将尖喙伸入花蕊间吸食花蜜。

看,一只只漂亮的太阳鸟,长着尖尖长长的小嘴,脖颈鲜红如血,黑黑的小脑袋上,长着一双机灵的黑眼睛。黑腰太阳鸟腰腹部呈浅灰黑色,黄腰太阳鸟腰腹部呈浅黄色,臀尾部羽毛呈黑亮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油滑光亮,一对黑色的小脚脚趾长长的,便于吸食花蜜时保持身体的各种姿势,整个身型都是大自然专门为其吸食花蜜而设计的。在树枝上,在花丛间,它们正你一声我一声地鸣叫着,呼朋引伴,来共同吸食花蜜,至以有没有人给它们拍靓照,好像一切都无所谓。

那只绿鹎,它才不管你拍不拍呢。一只纹胸啄蛛鸟飞来,加入那两只橙腹叶鹎,它们将喙伸进这朵花,又伸进那朵花,美美地吮吸着花蜜。因争花源,还时不时上下翻飞打架。有两只黄绿鹎,悉心在花间捉虫子。好像在说:“你们慢慢吸!我们是爱吃肉肉。花蜜只是添头!”鸟儿们吸饱喝足,站在枝头,一下搔搔头、一会啄啄翅膀,一会伸伸腿,一会扇扇翅膀,高兴了大声叫唤几声,免费给你当模特,任你拍摄。好像在说:“好好给我拍几张,我要写真照,给我拍漂亮些!”

今天成果颇丰,大家收获满满,都拍到了自己理想的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再沿黄龙大沟平行进入森林深处,里面鸟儿特别多。轻步慢慢前行,一只大皇冠啄木鸟飞到一棵核桃树上,左顾右看,偶尔抓着树杆行走几步。又一只忽的飞到另一枝树杈。发现树的病灶,先用尖尖的喙东敲敲、西敲敲。倘若里面有虫子,被啄木鸟一震动,就会发出声音,大皇冠啄木鸟便开始用凿子般的喙,高频率地往树的痛处啄。看,另一只大皇冠啄木鸟轻捷地伸出爪子抓住树干,用尾羽撑着身子,好像坐在空悬的椅子上。伴随着“哆哆,哆哆哆哆”的声音,树屑在晨光中胡乱飞舞。忽然飞来一只黑卷尾,觊觎着啄木鸟,伺机抢它的美餐。

再往前走,在一棵小楠木树上,一只很漂亮的凤头大山雀跳来跳去,羽毛是白灰色和绿色相互交织,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头顶还长着一络翘毛凤头。它在树枝上飞来飞去,东啄啄、西啄啄,专心寻找食物,才不管有不有人给它拍靓照呢。它啄到一只大虫虫,用爪子抓住,从一头慢慢啄食,喙从虫体上拉出长长的丝,还不时发出几声鸣叫,好像告诉同伴说:快来看,我捉到大虫子了,这边虫子多多。

夏季的龙陵,总是阴雨绵绵,适合拍鸟的时候并不多。连续下了几天雨后,这天一大早天就放晴。起初准备好拍鸟装备准备爬山时,群山还笼罩着浓雾。爬了一截,刚走到东坡脚“新姑娘坟”梁子,一阵鸟声飘来。定睛一看,有一大群鸟儿,在前面林间空地上空中飞来飞去,相互开展啄食比赛。

我先隐藏起来,然后拿出相机试着慢慢靠近。鸟儿们起初还怕人,但又舍不得放弃到口的美食——飞蚂蚁(龙陵生态好,白蚁多。久雨天放晴,就会有大量的白蚁从土里钻出,飞向天空,到远方找到伴侣后另立门户)。慢慢的,鸟儿们见我没有伤害它们之意,就慢慢地试探着,拘谨地试探着,警觉地慢慢与我靠近(为了啄食)。

起初是几只红臀鹎,继而是绿鹎、黄绿鹎、灰林䳭、黄嘴蓝鹊、红嘴蓝鹊、黑卷尾、小斑姬鹟、绿背山雀、银胸丝冠鸟、橙被鸦雀、赤红山椒鸟、黑胸鸫、乌鸫、斑胸钩嘴鹛、扇尾鹟、红胸啄花鸟、灰眉林莺……就连平时极少见的朱鹂和一种不知名的啄木鸟也加入进来。

看,一只蚂蚁飞起了,鸟儿开始上演“双凤摘珠”或“三凤摘珠”;或一只猛冲没有抓到,另一只一个猛扎,在空中划过一个个弧线,争相上演空中“饕餮盛宴”。

慢慢的太阳出来了,光线更好了,现在最恨的是相机差、技术差,抓拍“飞版”追焦不行,能力跟不上。拍着拍着,就连平时最难拍的长尾缝叶莺,也扭扭捏捏上场,小心翼翼地,啄起一只飞蚂蚁跳进林荫间,吞下肚后又飞回来,让我拍了好几张靓照。

正拍着,一群蜻蜓也飞来凑热闹。它们上下翻飞捕捉飞蚂蚁,好像在说:“鸟儿们,捉飞虫我比你们厉害!”

盘也快拍满了。慢慢的,蚂蚁也飞出来完了,鸟儿逐渐散去。我也心满意足,不枉此行。

秋季的龙陵,空气通透性极好。这时进入东坡,在黄龙大沟追拍几只红头长尾山雀,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鸣叫声。我知道这是我跟拍了近三年而未如愿的赤尾噪鹛的鸣叫声,这种鸟生性胆小。我赶紧进入一蓬荆棘中,做好伪装,隐蔽好,等待他们闯入我的镜头。

刚隐蔽好,一只赤尾噪鹛就飞到对面沟头的野葡萄藤上,我边拍边悉心观察:它的嘴呈黑色,脚紫褐色,趾、爪亦为黑褐色。头顶至后颈红棕色,两翅和尾鲜红色,眼先、眉纹、颊、颏和喉黑色,眼后有一灰白色块斑。其余上下体羽呈橄榄灰色。它们有着鲜红色的头顶、翅和尾,十分漂亮。

正拍着,它突然仰天高唱起来,高歌后又有三只赤尾噪鹛一齐飞来,停在它身旁。它们在野葡萄藤上,互相嘻戏着,连飞带跳,边鸣叫边作舞蹈炫耀表演,红尾上下跳动动,并扑打绯红色的两翼。它们轻盈地跳跃着,有时会用嘴啄几下肚下或身后的羽毛。然后叽叽咕咕地叫,像是对我说:你要想拍就让你拍个够。

这种鸟长得十分漂亮。也许就可能因其美丽的外表,而导致它们在全球属近危种。中国也仅云南、广西、贵州、武夷山稀有留鸟。在龙陵东坡能拍到这种稀有鸟类(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我倍感欣慰。

走进森林深处,一股山泉汩汩流出,在一个小石崖边,形成一个微小型叠水。我在这里拍了无数帧群鸟沐浴的视频和照片,有些鸟是平时从未见过的品种。今天,我带着满满的幸福而归。

冬天的东坡依然郁郁葱葱,少数几棵阔叶树叶片掉光了,鸟儿经常落在落光树叶的枝干上,天空洁净,拍鸟更方便构图。

冬天周末,我选择半山腰一棵鸟儿喜欢啄食的棠梨树(一种野生梨)独守,在树旁找个能伪装隐蔽的地方藏好,把超长焦架在脚架上,一动不动,不声不响地慢慢等待鸟儿前来啄食野果。等了近20来分钟也没有鸟儿飞来。正打盹,一只有手拳头大的五色鸟(蓝喉拟啄木鸟)飞来停在离我最近的一枝树杈上。宽宽大大的嘴,一看就是吃野果的生法,嘴周围长着几须长长的胡须,头顶有红红的头冠,大大的脑袋上嵌着一双黄圈包围着的黑眼睛,又机灵又调皮,双颊和下颚呈蓝色,蓝的鲜艳,一身鹦哥绿色的羽毛,一对黑色的脚。我连忙举起长焦,匆匆拍下一张,几乎要爆框了,正忙调整焦距,调整相机参数。这机灵的鸟警惕性极高,它突然发现我,狠狠地瞅了一眼,拍拍翅膀扬长而去。这让我可惜了好几天。

一会儿,一只大拟啄木鸟飞来,用大嘴啄食着一颗颗棠梨,我得标标准准的拍了几张。后来还拍到了几只其它食果的金喉拟啄木鸟和红臀鹎、黄绿鹎、黄臀鹎等食果鸟儿。照片虽然达不到“作品”级别,但相对还是较为满意。

我今天运气比较好,沿黄龙大沟往深处又行走一段,拍到了难得一见的绿鸠、栗背黄嘴啄木鸟、红头咬鹃和长尾阔嘴鸟。返回来的时候,就连守了几年都抓拍不到的小斑姬啄木鸟和棕背田鸡,也闯入了我的镜头,很多鸟类都是国家Ⅱ级以上保护动物,至少都是“三有”动物。图片还被央视新闻、人民网、新华网等各大主流媒体网站刊用,这是后话。

还是一个冬季周末,我依然独自上东坡拍鸟。刚走进山林,像有人从天上甩下一个大书包,从眼前疾逝而过,遂听见森林发出高频率尖锐的叫声。细看是一只俯冲而下的林雕,从林间空地上抓住一只大白鹇。看着这一切,听着白鹇凄厉的惨叫,我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我若飞奔过去,肯定能救下那只白鹇,但林雕又可能因失去食物而丧命。我左右为难,举起相机拍上两张照,不忍心看这样的杀戮场面,只能悻悻离去。面对这种场景,我真的无能为力。人类还是少干预大自然的事,物竞天择,顺其自然吧!

又往森林深处走了一截,却碰上了一件让人气愤的事。走着走着,忽闻黄龙大沟上方的林中,有鸟儿的悲鸣声。循着叫声走进树林间,看见一张悬挂的粘网上粘着八九只雀鸟,有四五只相思鸟、三只画眉、两只绿鹎。我立刻跑过去,将这些鸟一只一只从粘网上,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有四只已经死亡,有五只我刚松手就飞入森林深处,有一只已奄奄一息。我将其拿到水沟边,用手舀起一点水,慢慢淋到它的嘴上。一会儿,小鸟恢复了一些体力,开始在我的手中挣扎。我将手松开,让其飞翔。小鸟吃力地飞到沟下面的一棵小树上,站在一枝树杈上,一动不动。我看了它好久好久,才不舍地慢慢离开。但愿它能够顺利存活。

众多的捕鸟方式中,用粘网粘鸟或用药毒鸟或用链子(一种制作专门捕鸟的工具)都是些毁灭性的,做法更是灭绝人性——能让一个又一个鸟类种群灭绝,比其它任何一种捕捉方式对鸟的伤害性都大。我对今天的“功绩”感到庆幸,这久上山来拍鸟以来,感觉这是最有意义的一天,虽然一直在为没有救活那四只鸟而倍感遗憾。

人呀,有时总是那么贪婪。我在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这些鸟儿,即刻对那些贪婪的人越发反感、厌恶。

是呀,鸟是人类的朋友,也是天生的歌唱家。若人间少了鸟儿的歌声,那是多么遗憾和可悲的事!

这两年以来,凡是无事的周末,我常常端着照相机,进入东坡的林间。听着这些婉转悦耳的歌声,如听歌唱家动听的歌曲,有时又像演奏家奏出的悦耳动听的笛声。听着听着,我自己都忍不住吹起嘴,学鸟儿鸣叫(也仅用于观察、了解鸟儿的种群情况时)。不一会儿,几只画眉飞到身旁,是来找伴还是认为我入侵了它们的领地,前来寻我挑战!?不同的画眉鸟羽毛颜色各不相同,龙陵境内的画眉以麻色的偏多,常见的还有青灰色、黄褐色、棕褐色、银灰色等等,全白、全黑、全红的极少见。

无论春夏秋冬,若两个以上人一起去拍鸟,拍一会儿,大家又会集在一起,相互欣赏对方的靓照,看看有什么特别的鸟进入镜框,谁的机遇和运气更好。拍到稀有的鸟儿,偶尔也会发发朋友圈,晒晒自己的成果。很多时候是自己存着,得闲时拿出来欣赏,慢慢体味拍摄时的快感。

在东坡拍鸟,拍摄的是一种情趣,一种文化;考验的不仅仅是体力与耐心,更需要道德和操守。

歌德说,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在它每一页的字句里我们读得最深奥的消息。从东坡公园这部书中,我们除了读到生态恢复的重要性、动植物物种的多样性及保护的迫切性,我们还能读懂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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