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二）

（二）夏

1

一颗皴黑的山石

在黄鹂的鸣叫声中

翻晒昨天的历史

息栖在枝头的朱鹂

用脆音，点缀山林的翠

相思鸟以相思盛开丰盈

梦，还盖着暮春的暖阳

初夏，预言拱破春泥的豆荚

我从绵绵群山走过，是谁

在来路丢下拐杖

2

枝条抽尖，草木疯长

细雨洗刷大地的面具

五月翠绿，舒展，迷人

一只等待已久的雨水雀——

“雨来顺！雨来顺！……”

欢声应节气。我们相约

在纷洒空濛的雨晨

3

初夏，河底场山雾穿梭

草场寂静，河冲河流淌安详

河岸站着老牧人，嘴角微颤

烟锅时不时上嘴，然后喷一口

青烟。草场上，牲口悠然吃草

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它们咀嚼的

每一嘴，都带上奶香

4

蝉声凛冽，活进柳永的

词，不紧不慢烧热

夏天。绵羊的

云，孕育晶莹剔透的

雨滴。我在林间穿行

听蝉鸣。阳光斑驳思绪

林雕展翅飞过

5

原始森林虚像丛生，古老的

藤蔓，巨蟒之姿扭动。有风

过滤在侧鸟鸣的脆音

一条扁头鱼，渴死于溪流

我站在高黎贡山的巨石之上

听长臂猿嘶吼，心底

有一种说不出的壮阔

6

雨水漂浮在云间，野花

高举火焰。我心仪的那朵

辽阔风声。源源不断的

访客远道而来，寺院

不断传出禅音

7

山岚涌动，天边斑鸠鸣号

乌云不断翻滚，溪水蜿蜒

面对如此丰腴的水草，我的眼睛

紧盯那一大弯渐浑的河水

越看越似老家火塘上方那弯

大铁钩，一下钩住

我的思想和远方

8

一条河流，流过夜色

夜风穿越村庄，丈量寂静的

深度。奔赴而来的

雨滴，时有天兵撒豆

一阵一阵，子弹惊悚

总有那么几颗，不经意间

击穿我的内心

往事于枕边，塌陷

9

流萤飞逝，我手捧夜梦

落枕。乌鸦飞落高大滇楸

林中一朵蘑菇浑圆，孢粉的

晖辉，在山中贩卖本色

几朵牛肝菌，宛若潭中睡莲

灵魂栖息的地方，有精灵

不停地用预言筑巢

大千世界——

麦芒炫光，神灵在上

有人圣洁高尚

有人堕落肮脏

10

一颗小米辣的帝王

在枝头炫技，打跳

鸟鸣滚动预言

浸泡南山一池碧水

千里群山，绿色放纵

巫师的口诀，白云的白

我的思绪放牧虚空

11

群山叠翠，大地浮香

山岚起伏村庄，安详

麦地，松鸡阔步觅食。细雨

洗亮初露的麦芒。麦地一头

上天雀洒水，白鹭翩飞

我与一群云南高峰驮牛

相伴半弯彩虹

12

田头，一群鹦鹉开启和声频道，手提

几爪荞麦，在桤木树头大快朵颐

田间，青蛙跳跃鼓声，击打

田埂下几颗平躺的蛇莓

机耕路边小池塘，一簇

田鸡黄，在盈盈净水中练习打坐

我的内心，游荡一条机灵的

白蛇，左摇右摆的躯体

诱惑谁，粉红的童年

13

闪电，掏空一场梦

路旁的岩石，用花纹

封印一条刚晒暖躯体的

黑线乌梢，仿佛在大地的

组章中，一阙诗里

挑出的一句病句

14

云雾，在山岭间翻阅

宏伟诗章。清风盈盈来回

远山，黛色丰满

我立于篱笆坡顶

用翠色修炼金身

以腹语酝酿飘逸的歌声

身后，山岚迭荡

往事纯如烈酒

15

一朵白云擦拭天空，澄澈

原野的河，流淌晶莹

夏蝉的口器，镶嵌两颗黑珍珠

林间那些浮动的词，摇曳

雨点斑驳，一只白鹇鸟

在林间闪动羽毛的白

此时，我背靠一株古枯木

听几颗鸟鸣，慢撕

大地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