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七夕

 
牛郎织女的故事听得早了，小学吧，就听大一点的学生讲过。初中时念过《牛郎织女》的课文，读来神奇，令人羡慕。当时更向往的，是牛郎可以披着牛皮飞天而去，追上飘然升天的仙女，十分美妙。对人神相恋的爱情，倒没有更多的臆想。
长大一些，思想意识便复杂多了。先是开始懵懵懂懂对七夕之夜，葡萄架下，这样的时间地点感起兴趣来，并对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充满了好奇。好几次，还纠集一帮傻小子，傻傻地蹲到葡萄架下，等待过，偷听过。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却表明，少年的蠢蠢欲动已经悄然而至，不可阻挡。那种情窦初开的圣洁，已然懵懂于心田。于是，牛郎织女，完全被现场化具体化了。在校园里，同学们把好看一些的女生唤作织女，把帅气精神的男生唤作牛郎，天真无邪的笑声，荡漾在教室里，晨曦中。
中国更为浪漫的爱情传奇或者故事并不太多，通俗的，雅俗共赏的，民间流传很广的，反倒有一些，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就深入人心，喜闻乐见。这些美好的神话传说，十分纯净，虽然男欢女爱，却符合规范，传统本分，也可以牌坊化。女主人都是典型的窈窕淑女，都是青春萌动的如花季节。但不用害怕，中国有着悠久的婚姻传统，彼此都不会越雷池一步，哪怕烈火干柴，轻易不会点燃。正如牛郎织女，那怕天河相隔，也能这样理智，爱得有理有节，富有中国特色。不过，有这样的神话，毕竟还是一种幸运，能够给人一些启蒙。我们要感谢这几个有限的爱情故事，太弥足珍贵了。
靠近谈情说爱的年龄，开始进入牛郎织女的角色，反而不提这个茬儿，也不再到葡萄架下去犯傻。有关牛郎织女的话题，让初恋的青年男女看来，或许都是一种多余，一种忌讳，刚刚尝到爱的甜蜜，谁愿意轻易失却呢。大家心里都在诅咒那些横空出世的干涉者，共同仇恨着那个无情划出一道天河的人。不过就算心里这样仇视，谁也不愿说起，男女双方都在忙着海誓山盟，向往着白头偕老，怎么能隔河相望呢。
真正走向婚姻，才觉着这个故事荒唐可笑，天上那有什么神仙呢，牛郎怎么会披着牛皮上天呢，都是异想天开，不可能的，想象而已。再说，人间天上，神仙和凡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神话，空想社会主义，一点都不现实。新婚燕尔的男女双方，不分昼夜，恩爱有加，现实主义至上，尽情享受着生活，一切皆空，万事不予理睬。这些饮食男女，也有理想，有追求，有憧憬，但面对鲜活的女人，谁还操牛郎织女的闲心思？何况一个家庭，里里外外，早早晚晚，鸡毛蒜皮，油盐酱醋，忙得不可开交，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自作多情。
爱情结了硕果，回想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更加淡而无味。牛郎怎么还会追上天去呢，天底下女人多了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主动放弃，也不用上法院到法庭了，不声不响，彼此都不用再劳神费思，正好各奔东西，从头再来，何乐而不为。织女不是上天了吗，好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好聚好散，免却多少烦恼。这时候，还好，人还有想法。有想法，哪怕只有憎恨，也是不错的，证明自己还没有麻木，还能活着，还能往下活。
到更年期，就到了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年月了。人到中年万事休，这就是一种麻木，一种失语状态，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精彩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什么英雄，什么神话，什么艺术，什么价值，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活着，就是一个过程，一个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过程，年轻人可笑，老年人可悲，一切都是竹篮子打水的事儿，最终等于零，一切归结于空无。牛郎侄女，虚妄而已。这种话题，几乎都不愿涉及，有人聊起来，最多啧啧感叹一两声了事。
花甲之后，也许我们会返老还童，至少在我们的向往里，还有牛郎织女这样的奇思妙想，神奇瑰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这样的渴望，还会在我们行将就木的肌体里，生发出奇异的光彩。牛郎织女的神话，太古老也太陈旧，因为今天的网络，更多通讯信息手段，搭起了无数鹊桥，早已超乎了那种披着牛皮的追赶，更多的牛郎织女，身处天南海北，天涯海角，却在隔河相会，却已眉目传情，心心相印。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动物，我们创造了世界，创造了奇迹，创造了神话，最后又被他们淹没，而且淹没得那样悄无声息，真是超乎人类自身的所有想象。七夕，一个亘古的话题，一个更新的话题，我们翘首以待。因为，我们的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和二零一零后，又将怎样解读？神话就在我们身边，也在我们生活里，古往的神话，已经成为今天的现实，也许，我们空空荡荡的心灵里，需要不断填补新鲜的东西，诸如新的向往，新的寄托，新的奇迹，新的神话，否则，我们将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