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蛋和银蛋

金蛋小时候玩木头枪，用木头削好枪托，安一个竹筒当枪管，就有个黑洞洞的枪口了。金蛋拿着木头枪跟小伙伴们玩游戏，玩打日本鬼子。

念到3年级，金蛋学会了自制手枪。还是木头框架，不过能够用橡皮当枪栓，射出子弹。用这个还能射杀麻雀。那时候，金蛋的枪法特好。初中的时候，金蛋省下一些零用钱，偷偷购买了一支气枪，终于真枪实弹了。

银蛋家里养着一条狼狗，样子挺凶。金蛋读2年级那年，被银蛋家的狼狗咬过一口，金蛋大腿上至今还留着一道疤痕，金蛋恨透了银蛋家狼狗。

金蛋和银蛋两家人房子紧挨着，金蛋常拿枪瞄着狼狗玩。站在金蛋家楼顶，银蛋家场院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瞄着瞄着，金蛋觉着没意思了。金蛋看不起这条狼狗，主人在家，狼狗汪汪不断，主人离去，一声不响。狼狗不饿则挑肥拣瘦，肚子饿了，连屎都吃，看着恶心。

拿枪瞄准银蛋家狼狗，金蛋觉着非常痛快。他从小不喜欢黄金彪，后来也不爱黄银蛋，瞄着狼狗，金蛋觉着好似瞄着他们父子俩，他恨不得崩了他们。不过，这事金蛋做不到，他只能瞄一瞄。

银蛋的爹黄金彪，当年给乡政府开过汽车。有回黄金彪出车，遇上金蛋的娘回娘家，黄金彪多送了金蛋娘一程。后来金蛋娘再回娘家，来来去去都搭黄金彪的便车。金蛋出生后，村里有人悄悄说，金蛋是黄金彪的儿子。

金蛋拿枪瞄着自家的狼狗，黄金彪没多想。瞄就瞄吧，他小子只能瞄瞄，还能弄啥？银蛋娘发现这事后，天天跟黄金彪唠叨，黄金彪不以为然。当时黄金彪活得正得意忘形，他压根没拿这事当事。

金蛋跟银蛋同年同月，金蛋这名儿，原先是银蛋爹给银蛋准备的，后来金蛋占了先，银蛋就成了银蛋。金蛋跟银蛋一同上学，银蛋的成绩永远跟不上金蛋，每次金蛋都考第一名，银蛋要落后金蛋许多。

不知何时，银蛋家的狼狗开始昼夜哭泣。农村人忌讳狗哭，说这不吉利。黄金彪家狼狗真的在哭，三更半夜，“汪汪”一声，如怨如泣，悲伤不已。狗哭起来，声音低沉苍凉，乍听像人嚎啕一样。这事，村里人议论，黄金彪的女人不懂。

金蛋和银蛋上初三时，黄金彪出了车祸。他帮人运货，掉进滔滔奔流的白龙江里。黄金彪命大没淹死，货主和车却一沉到底，永无踪影了。

迷迷糊糊把车开进江里，赔钱还丢了工作，儿子两年考不上个烂中专，为啥？一天夜里，黄金彪分明听到了狗哭，他恍然大悟。

黄金彪要杀狗，村里人说这狗早该杀。这天，正是金蛋上中专的日子。村里一些年轻人想吃狗肉，黄金彪说要吃你们弄远吃，我眼不见心净。剥了狗皮，割开狗肉，发现狼狗的身体里，竟然处处有伤痕，正溃烂化脓，再仔细翻看，找着了数十颗塑料子弹。

银蛋气得挥动拳头，黄金彪却冲儿子说：算了，这事到此为止。银蛋不满地瞅着爹，为啥这样稀屎软蛋，莫非您真做过啥事？头一回，银蛋这样跟爹说话。银蛋觉着狼狗冤屈，选块好地界把它安葬了，还像模像样垒了个坟头。

往后，金蛋和银蛋两家好多年不相往来。可山不转水转，如今金蛋的儿子和银蛋的女儿念完大学，要喜结良缘。黄金彪还健在，金蛋的娘身体倍棒，她爷他奶奶听说这事，乐得嘴都合不拢。

银蛋一听，脸都气歪了。眼看要敲定好日子，银蛋依旧不开腔。这天，黄金彪急了，指着银蛋的鼻梁骂起来：前两年，我想跟金蛋他娘一起过，你就死活不干，今儿孙娃有这好姻缘，为啥又拆散？爹，还不是因为您，因为，怎么说呢，我得顾点您的老脸吧，要不往哪儿搁啊！

“啪”一声山响，黄金彪给了银蛋一巴掌。放你娘狗臭屁，老子一辈子没做过啥混账事！旁人嚼舌根的话，你娃敢当真？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巴！

没想这一巴掌，打掉了两家人心中多年的阴影。

定亲头一天，正好是清明节，银蛋要金蛋去给狼狗上个坟，金蛋满口答应了。点燃一张火纸，插上一炷香，金蛋禁不住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小小说出版》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