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红瓦房满山遍野的苦荞花开始飘香,掐着苦荞花长大的改琴,要嫁人。说她爹赶集路过南桥子,喝了张家一顿烂酒,一句话,把女儿许给了张家老大。
七月七那晚,南桥子老支书来红瓦房定亲,改琴爹喊亲房邻居都来喝喜酒,这事便传开了。
黄伞打去了?打去了。红瓦房人的问答里,有点遗憾。黄伞打回了?打回了。南桥子人的问答中,充满自豪。有南桥子老支书贵喜出面,这亲事还不板上钉钉?红瓦房一带人把亲事敲定,爱说成把黄伞打回来了。
那还用说,我一辈子给村里人打回无数黄伞了,这点人缘还有的,啊,哈哈。
未来的男人头一回来认亲,改琴正在路边的苦荞麦地里挖野菜,偷看一眼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改琴心都烂了,把地头的苦荞叶子悄悄掐了满满一地。
不久,张家已经开始要人,说他们请先生看过八字,得赶在来年七月七过门成亲,否则3年内没有好日子。端午节那天,张家接改琴去做客,说先认认亲朋,看看家境。犟不过双方父母,改琴去了一趟南桥子。
从南桥子回来,改琴满脸堆笑,灿烂如桃花。父母一看,心说果然女大当嫁。眼看苦荞花开放,婚期即将到来。改琴悄悄对娘说:娘,我只嫁张家老三,不然,宁死不从。
爹首先转不过这个弯,也丢不起这个人。十里八村,人人晓得,咋闹?爹一脚踹掉一张木桌的腿,大喊:谁再胡扯,也打折一条腿!
娘害怕出事,偷偷捎信给婆家,让他们拿主意。张家3个儿子,都没成家,他们只好做了让步。反正自家媳妇,嫁谁都行,娶亲时间不变,还是七月七。
爹还在坚持,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改变不了。多亏娘多个心思,常在夜里规劝说:先应承着你爹,去了公家,兄弟3人随你挑,到时生米做成熟饭,你爹就管不了了。
那回去南桥子做客,改琴一眼就看上了张家老三。一次,趁屋里没人,改琴大胆对张家老三说:老三,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吗?张家老三瞪圆眼睛,瞅了改琴好大一会,最终狠很地点点头,还红着脸拉了拉她酥软的手。
敲敲打打举办婚礼的当天晚上,张家婆婆提出,叫改琴蒙上脸,在兄弟3人中摸手,摸着谁跟谁。张家婆婆多这个心眼,也有自己的难处:一来老大老二年龄偏大,头脑笨些,不好找媳妇,改琴摸上他们,当然最好不过。二来可以去掉兄弟间的疑心,将来还得在一个锅里舀饭吃。
不过,张家婆婆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改琴一出手便摸准了张家老三。那一夜,天上银河渡双星时,张家老大心里深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没想来年七月七,改琴的天塌了下来。去山西煤窑的张家老三,踩刹车一脚踩上了油门,装了满满一车原煤的三轮车,掉进深不可测的煤沟里,车毁人亡。
改琴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死的死了,活的还得活,肚子里还有孩子,咋办?
这娃命苦,别瞎折腾了,改嫁老大吧。南桥子人人都扯这闲篇。这事,老支书也没反对。张家婆婆逢人便说,她本来就是老大的媳妇嘛。那些天的张家老大,恨不得一把把改琴抱上床去。改琴的亲爹亲娘,也满口答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孩子长大也有人心疼。娃,认命吧,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改琴一言不发,张家老大等得心急火燎,蹲在改琴窗前偷听偷看,多次被改琴骂得狗血喷头,他也不敢吭声。
又是来年七月七,孩子满月,改琴同意让张家老大进自己的屋。不过,今晚你先得说句良心话,老三出事那天,跟你在一起吗,他不是炮手吗,咋开起三轮车来的?
夜深人静,改琴屋里传出隐约的哭泣声,女人的,男人的。一年以后,等到田地里的苦荞花再次开放,才慢慢听见一声声稚嫩的嬉笑。
听说,那晚张家老大蔫得如同霜打的茄子,自此还落下个说不出口的病根。
后来,张家老大一直在人前人后念叨,那年煤窑上炮手先出的事,3个人全炸成了红雨点,知道吗?
——《大观》文学杂志201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