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德顺老汉就开始闹心起来。至今,都快过年了,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谁都不顺眼。这号狗肉不上台板的事儿,他咋对人张嘴说呀,只能窝在心里。
大儿媳彩兰越加不像话了,弄啥事脸面都不遮一下。老头子跟两儿媳一个孙子,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大门一关,鸟都飞不进来。但好事也有坏的一面,媳妇孙子说的啥话,闹的啥事,德顺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不见心静,听了见了,反倒添堵。两儿媳早想出门打工,都怪大牛二狗死死留下人家,强捉的母鸡不抱窝,我一个死老头子,吃多少喝多少。
那天,彩兰请了村上几个年轻人锄地,一个叫大有的,白天在地头跟彩兰眉来眼去。当天夜里,彩兰屋里就弄出了很大的响动。第二天,彩兰有意无意地说,谁家的大黄狗,夜里到处乱跑,吓死人了。
其实,有这么句半真半假的话,德顺老汉也能知足。
七八月里过来,小儿媳桂芳房里也闹起了黑猫的故事。说小媳妇桂芳也耐不住寂寞了,跟她的老相好黑娃有来往。这事被彩兰描述出来,活灵活现。啥时黑娃学的猫叫,啥时桂芳去开的院门。看着老头子无动于衷,彩兰更加胆大妄为起来,夜里尿开了,弄得哗啦啦山响,就像在故意挑衅一样。
德顺老汉明白,这么些年,儿子大牛挣的钱,全都填了大家的穷坑,小儿子念书娶亲,花的都是人家的钱,彩兰心里肯定不情愿。其实,彩兰压根就没有想这事,她私下对桂芳说过自己的理由。
彩兰说自己嫁给大牛的时候,公公还在当支书,本来她不愿意这桩婚姻,可爹不愿得罪支书,就逼着她嫁了过来。前两年大牛出门在外,公公晚晚把那院门锁得早早儿的,跟防贼一样。这事一直没有报仇雪恨呢,为此才故意弄出些声响、捡老头子最敏感的地方,捅捅,出口恶气。
好在小儿媳桂芳稳得住,没有火上浇油。从嫂子彩兰拿她说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弄出啥动静,她也不跟彩兰计较,只是三天两头回娘家,回去一待就是一月半月。不是二狗天天电话逼她,她才懒得回来。二狗说了,过完年一定领她到三亚去。
彩兰多次当着公公的面,高声大气地跟桂芳开玩笑,德顺也只当耳旁风,装作没听见,可心里腾腾腾冒着无名之火。就这样,德顺老汉叫两儿媳折腾得不得安宁,慢慢就生了病。
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年头岁末,指望着儿子回家,缓解紧张的家庭气氛。可是两小子说啥都不回来,不打算回家过年,老头子急眼了:那就赶紧把你们媳妇带去!大牛和二狗都说,逢年过节正是挣钱的时候……
德顺老汉这回真的一病不起了,过了腊月八就没有下过床,天天打吊针吃中药,周围的大夫都请遍了,不见一点好转。万不得已,两儿媳只有给大牛二狗打电话,催他们十万火急回家,准备为老爹办后事。话到这个地步,大牛和二狗只得急急忙忙往回赶。
可两儿子前脚进门,德顺老汉的病后脚就好了,下地笑嘻嘻地活动起筋骨来。
两小子气得直搓手,公然责怪老爹装病误事。德顺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两手拍着桌子,大声吼叫:还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事,告诉你们,明年谁要是再出门,我打断他的腿!
可是一家人欢欢乐乐过了正月十五,大牛二狗就坐不住了,天天唠叨着要出门。大牛说关键是去年的活儿还没干利落,工钱也没有结清,这回出去,等工程收了尾结清了工钱就回来,还能赶上三四月里锄玉米,种黄豆。二狗说他在三亚给老板带工,老板都催几次了。
德顺老汉犟不过他们,就说:那你们必须带上媳妇,这事不用商量。
带着媳妇,出门咋挣钱?两儿子还偷偷给爹使眼色,她们走了,爹您咋办?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么不情愿,彩兰立马转过弯来:给我听着,这回再不答应就一个字:离!这,这......
德顺老汉历来说话板上钉钉,加上媳妇们心里乐意,大牛、二狗还说啥。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大牛、二狗带着媳妇出门去了,德顺老汉长长舒了一口气。
晚上,大牛突然转回家来,带回一条黄狗,一只黑猫。一问才知道,是两个媳妇想着,家里只剩下公爹一个人了,孤单,得弄两个活物养着,帮着守门做伴儿。德顺老汉一听,差点背过气去。
德顺老汉心里明白,这样的馊主意,只有彩兰想得出来。
德顺本想对大牛说,你那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真会折腾啊。她编造出黄狗、黑猫的故事来,就是想闹着跟你们出门啊。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百花园》201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