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瓜

秋里的后半夜，贼冷贼冷地。菊香睡不着，干脆一屁股爬起身，披上褂子，坐在炕头等双牛。

3个孩子睡得死死地，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菊香觉着挺满足。偎在身旁的两个男娃，一个4岁，一个6岁，睡得憨憨地。8岁的大女儿小香，似乎醒事多了。有时一觉睡醒，还少不得叫一声娘。

娘，还不睡弄啥？

女儿突然醒过来，喊了这么一声，似乎又睡过去了。菊香被女儿的惊醒吓了一跳，这妮子，睡着都这么机灵,了不得。

快八月十五了，满眼明晃晃的月光，这阵依然黯淡下来。透过门缝和没有捂好的窗洞子眼，菊香想象着屋外的黑咕隆咚，也能感觉到夜行人的步履艰难。双牛说话算话，一定遇上啥难缠事耽搁了，要不然昨晚他就该来的。

5天前那晚夜色更浓，双牛满头大汗背着一背篓南瓜蛋子，悄无声息地放在菊香的土炕旁边，就如狼似虎地扑向了自己。菊香吓坏了，那晚正好女儿跟自己睡在一边，动作这么大，把娃吵醒咋办？

菊香赶紧离开炕头，拉着双牛的手，小心翼翼地钻进灶房里。娃娃大了，看见多不好。双牛还是心急火燎，依在墙壁上，把她上上下下摸了个透。菊香身上正来事，一边配合着他的游走，一边反复叮嘱，不敢乱来。

翻山越岭，跟饿狼周旋，跑一趟容易的？双牛好大的劲，一次又一次把菊香压在身子底下，菊香虽说一次又一次挣脱开来，但连她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随你，要了命，我也不怪你。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双牛只好松了手。傻话，我咋能这么心狠？倒碗水吧，渴死了。

给，喝碗南瓜汤，甜着呢。菊香接连给双牛舀来三大碗南瓜汤，双牛都如狼似虎地喝光了。好喝，跟我自己煮的，差得天远。喝完，双牛又用一双大手，捏住菊香的双乳，说偷来的，格外香甜些。

放你娘的狗屁，再说偷偷摸摸啥的，永远别再找我。

嘿嘿，说不定哪天就来不了了。队里增派了人手，我今晚多绕了10多里路，才赶过来。好在南瓜地里还宽松点，玉米地里，牛羊栏边，增加了民兵，还配上了枪。

菊香突然觉着，刚才这话有点过分，自己男人死好多年了，没有双牛这么偷偷摸摸，3个小娃，还有耳聋眼瞎的婆婆，咋活？这么想着，菊香便主动靠拢双牛，摸着他胸口：闹着玩的，别往心里去，啊！

双牛再次一把搂住她，疯狂在她脸上猛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么猴急干啥，今晚真不行，过两天，啥都给你，成吗？不成，我今晚就要，下回，说不定压根都没下回了。

想起这些，菊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迷迷蒙蒙中，鸡似乎也叫了。要来，他早该到了。再迟，怎么回去？莫非？她真不敢往下想。

那晚双牛马上要退完菊香内衣时，就听见8岁的小香说起梦话来：娘，我吃着肉了，一大块煮熟的羊腿，好香哦！

两人安静下来，紧紧抱着，好久不说话。等孩子睡回去，双牛贴着菊香的耳根说：反正得冒险，为啥光偷瓜呢，下回我给娃们弄点别的来......

天色大亮，照旧不见双牛的影子。

双牛说话算话，他一定去偷队上的羊了。莫非出了事？那年月队里饿死的人堆积如山，谁管谁的死活呀。像双牛这样的老光棍，死上十几次，也不会有人念叨一句的。

3年过去，再也没有见过双牛。

30年过去，菊香垂垂老矣。汶川大地震那年，红瓦房人忙着重建家园，小香家打圈梁，于老屋后院墙外，挖出了一具匍匐状人尸，将骨骼翻起，身子底下还压着一堆小骨头，没有人形。全家都觉害怕，想请老辈人问个究竟，菊香拄着拐来一看，当场昏死过去。

请来大夫，百般调治，老人只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厚葬。随之，便安然合上了双眼。

——《华文小小说》2015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