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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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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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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和它的姐妹们

 


 

 

阿黄,阿白,阿黑,还有阿花,都是主人家去年才抚养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鸡婆。开春以来,主人明显对它们四位格外器重关爱,对它们的吃食住行,病变肥瘦特别在意上心。鸡婆们也心知肚明主人的那点意图,儿媳夏末秋初生产,他要抱孙子了。还有,主人肯定指靠新一代抱窝孵小鸡,让鸡类的子嗣后代延续下去。

阿黑是那种本分敬业的年轻鸡婆,还在二月里,天气刚刚暖和一些,率先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鸡蛋来。头一回生蛋,阿黑没有一点经验,有些手忙脚乱,匆匆忙忙找了个鸡窝,就生了。可阿黑刚生下蛋,还没有来得及呼叫一声,一个长它一辈的鸡婆,该当它叫婶婶的,气哼哼地跑过来,把它逐出了鸡窝,自己卧了进去。本来,它打算学着那些前辈们叫一嗓子的,可一看人家这脸色,阿黑有些委屈,悄无声息地走开,找吃的喝的去了。头一回生蛋,还挺费心力,够累的。

阿黑生蛋这事儿,主人没有发现,游手好闲的阿黄却闹得清清楚楚。很早阿黄想给主人表现一把,讨点欢心。事到如今,自己一点要生蛋的感觉都没有,正发愁呢。这样一身肉,胖乎乎地,要是不生蛋,就有被主人杀掉吃肉的风险,吃黄母鸡补身子,人类古来的最爱。想起这事,阿黄有些后怕,它甚至为自己这一身黄皮懊恼不已,可出身天定,无法选择。从去年冬天开始,阿黄睡三更想半夜,它还不断向前辈们讨教,如何才能生蛋。那些奶奶辈的老鸡婆跟它说,最好的办法,多跟年轻鸡公一起活动,情窦开了,生蛋快些。阿黄也知晓,老鸡婆们那是拿自个寻开心,它却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为达目的,阿黄还主动靠近那几个青年鸡公。谁想它们跟男人一样,照样喜欢花里胡哨,喜欢迷人的外表,个个争相向阿花献殷勤,对自己总是爱理不理的,可恶。

要说,阿黑也不讨鸡公们喜欢,却为啥这样容易生蛋的?阿黄私下这么寻思着,悄悄跟踪着已经有些生蛋迹象的阿黑,想弄清楚个中原因,说不定还能取点经来。那天,阿黄目睹了阿黑生蛋的全过程。阿黄刚刚闪过一丝为阿黑鸣不平的念头,还没有思量怎么做才更有效果,瞬间,便被另一个念头占领:据为己有。阿黄生的蛋要小一些,主人绝不会当成上辈鸡婆们干的。阿黑生蛋时也没有叫唤,主人一无所知。阿黄瞅准主人行迹,提前跳进鸡窝,咯咯蛋,咯咯蛋,这么一叫唤,那成绩不就自个的了?

阿黄运气不错,如此这般操作,果然见效。它才叫了两声,主人就赶了过来。看见阿黄,主人捡起鸡蛋打量半天,面带笑意地收走了。很快,主人返回来,专门给阿黄端来粮食,撒了一地。阿黄吃着,咯咯,咯咯,小声吟唱者,快活极了,被主人宠爱的感觉真美。阿黄都快吃得有点撑得慌的时候,阿黑,阿白,阿花它们,才闻讯而来,分享着它的残根剩饭。看着阿黑不明就里的样子,阿黄偷偷笑了。

第二天,主人还给阿黄新增了一个鸡窝,一切都新的,鸡窝里面铺垫的东西,也很松软。主人还把昨天阿黑那只蛋放进鸡窝里,算为阿黄举行了封赠仪式,有了自己的窝,便有了一定地位,这跟人类奋斗着都想有个一席之地,没有多少区别,人同此鸡,鸡同此理。阿黑再不想看那些阿婶阿姨们的脸色,经常在主人为阿黄设置的鸡窝里下蛋,凭着气味,它也认识,自己下的那只蛋,阿黑甚至很感激主人,给自己弄了专门的鸡窝,觉着为主人生蛋,值得。第一次没有叫出声,往后生了蛋,阿黑也不屑去叫喊。生当为鸡,也该如此的,叫什么叫,那不是自吹自擂吗。阿黑的做派,却正中阿黄的下怀。每次生完蛋,阿黄继续如法炮制。他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下来。

不久,阿白也生蛋了,可惜的是,主人那一段时间好像挺忙,没有顾上给阿白支个鸡窝,阿白只好在阿黑生蛋的那个窝里凑合。不过阿白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每次不但要叫唤,还持续很久,并且一边呼喊,一边卖弄风骚,踱步到主人的屋前去,非要叫主人明白自己生蛋不可。当然,主人知道阿白也在生蛋,他有意要叫阿黄阿白共用一个窝吧。阿白这放荡的叫喊,太煽情了,骚动得鸡公们心潮澎湃,无不应声附和,想入非非。这叫声,也令所有鸡婆们恶心嫉恨:看看现在的小年轻,多会推销自己,生一只蛋,生怕全人类全鸡类不知道。

阿白的加入,使阿黄掩藏得更深,每天能在这个窝里捡到两只蛋,主人更加相信那是阿黄和阿白的功劳。阿黄却不卖阿黑和阿白的好,还在背地里搬弄是非,议论着两个鸡婆的不是,说阿黑不懂事,不合群,吃食溜达邋邋遢遢,慢慢腾腾。说阿白太滥情,见一个爱一个,把事情都弄乱了。阿黄跟阿花走得最近,关系最铁,两个不生蛋的母鸡,惺惺相惜,有共同语言。

阿黄不生蛋,光叫蛋的事情,别的鸡也不知道,只有光彩照鸡的阿花知道。阿花凭这点能耐,控制着阿黄,好歹有个伴儿。阿花不生蛋,想给它压蛋的公鸡却不少,阿花长得漂亮,真真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阿黄也沾过阿花的一些光,除了两只特别壮实雄起的公鸡,别的阿黄都可以跟它们做点什么,当然这得阿花帮它勾引。因为那些公鸡,更喜欢生蛋母鸡。在两性问题上,鸡们想着传宗接代,更不忘拈花惹草。没想到它们也会吃醋,跟人一样。它们干起仗来,争强斗胜起来,往往相互啄得鲜血漓淋,十分可怕,一点也不比人类逊色。

曾经一段时日,鸡婆们互相争风吃醋,斗争极其激烈。每次,阿黄跟阿花都会占便宜占上风,他们不生蛋,不抱窝,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干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再说,它们成天跟鸡公们耳鬓厮磨,打情骂俏,鸡公们对它们也格外亲切,偏心些。有那样几次,阿黄跟阿花都发现,这些鸡公也爱跟阿黑和阿白交欢,而且总是追着粘着做,做得更倾情彻底,很令它们失意伤心,发过“鸡公都不是好东西”的感慨。

不久,从天而降的几次挑战,叫阿黄和它的姐妹们明白了许多事理。事情之后,鸡婆鸡公们才弄明白,到啥时间,它们都是主人碗里的一盘菜,彼此之间,争个啥劲儿呢。斗来斗去,还是窝里斗,也斗不出什么前景来。

阿黄和它的姐妹们头一回经历生死考验,在晴明节前。主人的儿子儿媳今年好像懂事多了,要回家给已逝的女主人上坟。得到这个消息,主人决定杀一只鸡慰劳他们,关键也想给儿媳补补身子。那天接电话,正好主人给鸡喂食。鸡们万万没有想到,主人头一个想杀的,还是阿黄。随后才考虑阿黑,阿花,甚至阿白。阿黑阿花不生蛋,阿白养着有风险,目标明显,老鹰好抓。无论杀向那只鸡婆,主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好在儿子那天说,上坟祭奠亡故之人,还是杀公鸡好,四只鸡婆才逃过一劫。这回,主人却无情夺去了阿黄一个相好的性命,阿黄寻死觅活好长时间,身体也消瘦多了。

端午左右,儿子儿媳又要回老家来。儿子在电话里说,媳妇夸家里的土鸡肉好吃,胜过城里的千倍万倍。于是,主人再次动了杀机。这回主人决定杀阿黑,前几天他看电视,说黑色食品富于营养,估摸着黑母鸡也差不离吧。再说主人从来没有听见阿黑叫过一回蛋,闲养着不如吃肉。还有,那一段阿黑实际上正好也在歇窝,长了一身的好肉。当时,阿白在抱窝孵小鸡,阿花不知咋的,瘦得皮包骨头。夜里,主人把阿黑从鸡圈里抓去时,所有的鸡公鸡婆被吓得魂飞魄散,全都躲在鸡圈四角里瑟瑟发着抖,无助地大声惊叫。

正当主人挥刀问斩那一刻,儿子突然打来电话,说媳妇想吃鸡公肉,鸡婆子太油腻。主人感慨电话及时,立刻放了阿黑。大家刚刚还替阿黑鸣不平,这会儿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命运来。没想到,主人无意之中又把阿黄的另一个相好逮去。阿黄看着自己心爱的鸡公走上刑场,心都碎了。

阿黄从此一蹶不振。往后阿黑生蛋,也不再去占窝叫唤。它图啥呀,生了蛋,却不能抱窝,上次为这事,跟阿白狠狠地干了一仗。到底人家生的蛋,不敢多争,争得露了底,自个儿没面子。再说它们生蛋到一定的时间,便本能地沉静下来抱窝了,没有亲情关系,也耐不住20多天的寂寞。这回阿黄算闹明白了,都怪主人,蒙哄了自己。没有生蛋,专门给自己搭了窝,又有什么价值呢,图那名分,何必呀。

不久阿黑又生了一窝蛋,主人这才发现,也开始安排阿黑抱窝了。阿黄叫窝不生蛋的事情,也暴露出来。阿黄一下子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它选择了绝食。因为日子不长,阿黄走上了不归路。当主人在墙角里发现,阿黄都臭了。主人还感叹,一只多好的黄母鸡呀。

看着悲惨而死的阿黄,看看带着一窝小鸡,其乐融融的阿白,阿花也在思考着自己的命运。它想,折腾到最终,自己也没什么好归宿,还是人家阿黑阿白好,活得有奔头,有未来。转念一琢磨,阿花彻底顿悟了,所有的鸡类,都没有未来,无论那天主人一高兴,随便接个电话,都是鸡肉。随后,阿花突然失踪而去,主人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盛夏的一天,儿媳突然又想吃鸡肉。电话说,这回得换换口味,吃一回嫩嫩的花母鸡肉。主人这才记起那只漂亮的花母鸡来,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活不见鸡,死不见尸,莫非从鸡世间蒸发了?其实,主人心里也清楚,一只鸡婆子,轻而易举会死于非命的。

不过,主人这次倒挺高兴的,孩子们终归跟自己的想法一致了,难得。鸡公肉一股子骚臭味,有啥吃头,到底鸡婆子好,喝一碗汤,香破口呢,还大补。此后,主人也变得灵动多了,一只鸡婆子,黑的白的也好,老的嫰的也罢,鸡毛一扒,煮熟炖透,一模一样。现在的年轻人古怪,吃得稀奇,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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