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重来
离开坟坪子多年,我差不多都忘记津子和黄校长他们了。
津子算得上坟坪子学校的一朵花,人长得肥嘟嘟地,又白净,看上去性感十足,却算不得多漂亮。老师们愿意跟她搭讪,扯句带水分的玩笑,那是因为她年轻,全身上下透着青春气息,十八无丑女嘛。不过,津子也就一朵带刺的玫瑰,老师们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都想沾点荤腥,不过最终,好像谁也没有出手。这事我打包票,坟坪子学校差不多没有秘密。
坟坪子学校七八个公办教师,住在东面同一座倾斜的木楼二楼,做饭就在木楼的栏杆上燕子筑巢一样泥个小灶。教室围在木楼的东西南北四面,清一色的红瓦房,每一个方向四间教室。站在高高在上的二楼,一切教学活动尽收眼底,老师学生,谁也没空子可钻。木楼二楼原是一个通厅,用薄木板隔出了七八间单人宿舍。据说每两间虽有一个隔墙,却只一米高,剩余的空间都靠薄薄的木板隔断。晚上同志们各自睡在床上,翻个身打个哈欠,彼此都晓得谁弄出了动静。
由北向南李老师旁边住着赵老师,而后是我,左老师,津子,张老师,最南边的套间住着黄校长两口子。这个顺序,好像有人精心安顿的。左老师快退休了,张老师耳朵有点背,把一个青翠欲滴的津子安排在他们当中,最为妥当。起先,津子住张老师那间,不满一月,黄校长动员她跟张老师换了。
木楼上6个男人里面,数赵老师年轻,还未处对象,我和李老师嘴臭黄话多点,却是有家室的人了。有我们左右牵制着赵老师,这楼上的安全系数也就大了。还有一点需要交代的,就是黄夫人在坟坪子信用社工作,当地人。虽然到了而立之年,却还风韵犹存,听说这跟她没有生育能力有关。好在黄校长想得开,拿学校两三百学生当自己的亲生儿女。夫妻俩人前人后看起来十分恩爱,出出进进,形影不离。
墙内开花墙外香,说的就是津子老师。那时,公然出入津子宿舍的,竟然是坟坪子乡政府和供销社的小年轻,他们来学校溜达,要从我们几位门前走过长长的木板楼道,那叮咚叮咚的脚步声,立即把一切都公开了。这样,小年轻们来一回得瞅准时段,譬如课间,周末,黄校长外出。晚上他们绝对不敢造次,一是夜里十一点准时锁校门,二是人人都害拍踏在木楼上的叮咚声。
巴掌大点坟坪子镇,同志们彼此都是熟脸人,少说也一起喝过一两回。我们见着小年轻,少不得打声招呼,心里却有点堵。特别是赵老师,血气方刚,爱憎分明。有次一个小年轻从木楼底下经过,赵老师泼了人家一头一脸洗脚水,双方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了人命。
往后好长一段时日,小年轻们都不敢来学校,那个真心想跟津子处对象的小刘,也不见了人影。
这事印证了黄校长死守的红颜祸水那理儿,他当校长20多年,一直婉拒县教委往坟坪子学校分配女同志,男男女女惹是生非。至于津子,他认为必定是妻子的远房侄女,有妻子管束,不会给他丢人现脸。
坟坪子人私底下议论,来这里的老师们呆不住,刚分配下来就千方百计托关系调走,都怪黄校长认这个死理。黄校长长得一表人才,嘴角一颗美人痣十分靓丽。他教学和管理能力顶呱呱,为人处事慷慨大气,为啥偏偏对女人这么有陈见,莫非年轻那阵在婚姻爱情上吃过亏?
喝高的时候,我们也胡言乱语问过黄校长,他却装作醉了,一言不发。我在坟坪子学校呆那5个年头,跟黄校长和同志们喝了的酒,能流淌一条小溪。记忆中黄校长回回清清醒醒,极少醉过。
来山高路远的坟坪子工作,老师们唯一的娱乐消遣就是喝酒,偶尔也吃狗肉。校长绝对酒侠,只要妻子回娘家,他都要组织酒场,跟我们大醉一场,放松身心。赵老师我们几个经常醉成一滩泥,靠黄校长一个个扶回宿舍。有黄校长在,津子老师从不参与。遇着吊死误入校园的野狗,大家一边喝一边煮狗肉,她才悄然出现,把狗肉煮得更有风味。事实上,满院子飘荡着狗肉香,惹得谁也睡不着。
坟坪子5年,我只有一次没有彻底醉倒。那年元旦之夜,我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4个人喝干了5瓶,连黄校长好像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头一回把李老师赵老师黄校长送回他们各自的寝室,一个个脱了鞋袜退了衣服睡好,我才去睡。上了床,我也呼呼大睡。我睡觉打呼噜,鼾声如雷,津子有人没人常常骂我,说吵得她彻夜难眠。多亏元旦放假,左老师张老师黄夫人这些当地人都回了家。
懵懵懂懂一觉醒来,听见一声声咯吱咯吱的床板响,特别刺耳,我吓坏了,一边大声喊着“地震了,地震了”,一边叮叮咚咚飞一样逃向院子里。等了好大一阵,竟然不见一个人往外跑,他们睡得也太死了吧?再听,只有呼噜呼噜的鼾声了从楼上飘将下来,刚刚那格外刺耳的咯吱咯吱声,突然没有了,校园内外,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