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散记

秋分已过，重阳将至，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满世界飘荡着金桂银桂浓郁的花香。绵绵秋雨连续下了多日，一场秋雨一场凉，街上的行人在各色的雨伞下，都穿起了久违了的马甲或者外套。实际上，今年整整一个夏天，直至三伏过后，素有“小火炉”之称的武都城里就没有热起来。夏日到来之后，雨水对陇南格外眷顾，秋后更是阴雨不息。

立秋以后，直至中秋节之前，除了给母亲三周年祭日上坟，我在武都呆了几天之外，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在外地度过的。名曰“避暑”，实际上，所走的地方都没有暑气，绝大部分是雨天。先是陪同山东老家来的客人，到康县、文县、两当县、徽县、成县走了一圈，第一站便是著名的康南阳坝梅园景区，夜宿梅园沟口农家乐，喝二脑壳酒，吃野生鱼，倒也有几分惬意。因三十三年来，数十次去过那里，审美早已疲劳，对那里的茶园、山林、农庄、方言也就没有特别的感想了。值得说道的，有三件事。

到阳坝的当天，倒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骄阳高照。在农家乐吃过午饭，就陪着山东老家来的客人到梅园河里洗澡，捡捞或造型好或色泽鲜艳的河石。有些年辰没有在清凌凌的河水里洗澡了，那沉淀了许久的儿时的欢乐，年少时的记忆，被再度唤起，那几近泯灭的激情又一次燃烧起来。有成群的鱼儿，在脚下碰游，如同置身于南方街市上鱼盆泡脚的感觉，却是在自然流淌的河水里，与野生的鱼儿邂逅，心里就觉得格外地欣喜，有一股柔柔的暖流涌上心头——此为第一件可说道的事。

山东老家来的客人问我：山林里老是一个劲地在吆喝什么？因身边没有当地人可以询问，我仔细听了，有敲锣声，喊叫声，通过录音的形式，使用高音喇叭播放，想了想，猜测道：是吓唬野猪。吃晚饭时，问农家乐老板，果然如此。我就想，野猪泛滥，糟害庄稼，固然不好，但从另一面说明，退耕还林，实施天保工程，关闭林场，植树造林，卓有成效，山林生态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和保护，却也令人欣喜——此为第二件可说道的事。

喝多了二脑壳酒，夜里迟迟不能入眠，秋老虎的余威，在阳坝的森林气候中早已消退，夜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夜色如水，各种秋虫儿不停地鸣叫着，此起彼伏，仿佛在进行歌咏比赛一般。山东老家来的客人同样睡不着，感叹道：好久没有听到农村夜虫的叫声了，还是小时候的感觉。这是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夜晚，对于山东老家来的客人而言，的确是“诗与远方”——此为第三件可说道的事。

第二站是宁强县的青木川古镇，匆匆路过，仅仅是吃了顿午饭，只有一道菜：木桶鱼。一只老式木桶，立在餐桌中间，放上梭边鱼的肉片，用滚开的热汤烫熟即食，肉嫩汤鲜，确也不失为一种特色美味名吃。夜宿文县碧口古镇，次日又宿文县县城，山东老家来的客人不喜麻辣口味，每餐点菜，首先申明不要麻辣，即使饭馆老板刻意做的清淡菜肴，也难免麻辣，只是要轻得多。山东老家来的客人感叹：你们这里离开麻辣，是不是就不会做菜了？我说，我到了老家，也觉得老家的菜肴太清淡，南北口味不同吧。

离开陇南市府武都，到五个县上转悠的这些日子，我老犯同一个错误，那就是每点菜就会点多了，我们一行四人，点四个菜都吃不完，原因是，每盘菜数量都足够多，满盘满盆，这点倒像我的老家。而武都各家餐馆，盘内菜肴数量都是半盘，特别是大酒店，一个好大的盘子，只有三分之一的菜肴，另三分之二的空盘里放一朵花点缀——不知道是市府所在地的餐馆老板太会做生意，还是县上的餐馆老板太实诚？

从文县县城去漾汤天池那天，我对山东老家来的客人说，上下高楼山，九曲十八拐，没来过的人是要晕车的。果然，在回来的路上，来自临沂山区的小张，竟然被九曲十八拐一路左甩右晃，晕车呕吐起来。多年来，工作在文县的领导干部真是不容易，每回到市府来开会办事，都得车行高楼山，一上一下，就得一个小时，遇到雨雪天气，更是险象环生。好在，九（寨沟）武（都）高速公路正在加紧建设，竣工之日便是文县行路难结束之时。

离开文县去两当县，为了不再过高楼山，便又回到碧口，打算从广元、汉中方向走，进入广元，打开导航，却将我们导了回去，在观音镇路口下去，又朝广元走，直到深夜零时后才到达两当县城。在两当县城滞留的这几天，夜雨昼晴。过去多次去过两当，惟此行感觉不一般。两当县城如今已经扩展了数倍，但常住居民也就万把来人，街道上很安静，也很干净，绿色环保，不愧是全国有名的“慢城”和可供深呼吸的“天然氧吧”。徜徉在两当县城的街道上，老给人一种行走在农村里的感觉，没有拥堵，没有喧嚣。值得说道的是，在“两当国际大酒店”，订一桌酒席是人民币六百元，这在全陇南也能算作是最便宜的了。

后来，我们又到了徽县泥阳镇，老家的一个侄子，在这里参与农业合作社经营，任副理事长，落脚在他们合作社的办公室，我们一行中的小杨，在白银经营企业，是我侄子的朋友，便留下来陪我，其他的山东老家客人便驾车赶回老家去了。办公室的侧墙上挂有一幅山水画，我欣赏有时，感觉是行家画的。侄子说，作者叫张志云，是泥阳镇李磨村的村支部书记。我就说：一个农民，能有如此绘画造诣，的确不简单！

中午时分，侄子的合伙人，合作社的老板小仲请我们吃饭，请来陪同的是泥阳中学的校长和一位河南籍的建筑小老板，两辆车，开到数公里的临近成县机场的一个农家乐，菜肴都是大盘大盆，倒像我们老家饭馆的做派。晚饭便是那位张志云支书做东，请了两位中学校长、一位美术教师、小仲和我的侄子作陪，三辆车，开到十余公里的徽县江洛镇，在那里吃饭。张志云坐在我的左侧，话题是他的绘画创作。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一边在成县县城开饭馆，一边师从雷春学作画。雷春是陇南市国家级的著名画家，已经作古，名师出高徒，怪不得这个张支书作得一手好画，原来大有来头。菜过五味，酒过数巡，张支书有了几分酒意，便不顾其他客人，只是频频与我碰杯。因了我对他画作的欣赏，对他艺术追求的肯定，使他仿佛遇到了知音，直到席散，回到合作社办公室，他依然要和我干喝。

我对张支书戏说：你的李磨村是泥阳的城关镇。据小仲说，张支书任职的李磨村是泥阳镇的中心，以他为首的村党支部，协调管理服务着泥阳镇镇政府所在地的机关学校、街市商贸、村镇建设、农户农民，治安卫生，特别是十分支持当地的农业专业合作社的经营发展。这个长相五大三粗、一点没有“文气”的农民，不仅本人有很高的绘画造诣，还组织成立了三十余人的农民画家协会，不定期地相互交流切磋，近日还为庆祝新中国诞辰七十周年，举办了大型美术作品展，使得泥阳镇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还充满了文化气息。

我和小杨商量，如此下去会被酒喝坏的，客走主安，便于翌日清晨在泥阳镇街上匆匆吃了早点，打车去了成县县城，准备回武都。刚到车站，小杨就巧遇了一辆开往兰州的班车，他就坐上赶往他的经营地白银了。当时是九点来钟，有十点开往武都的班车，我却买了十一点的票，留下一个小时，在成县县城溜达，成县县城一点不亚于市府所在地武都的繁华，高楼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农贸市场人头攒动，讨价划价，热闹非常。

走马观花五个县，到县城，住乡镇，去村上，总体感觉是，各处都有成百上千亩的土地已经从农民散户的手中，流转到了农业专业合作社，等待接纳有资金、有项目、有技术的合作者，或者投资者，前来经营，除了少量的水稻、玉米、黄豆等大秋粮食作物之外，粮食种植面积大幅度减少了，牡丹、玫瑰、金银花、辣椒、油菜、大棚蔬菜、银杏、红豆杉等中药材、果蔬、经济林，随处可见，传统农业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同时，县乡村三级，以及一些美丽乡村旅游景点，大都建立起了电子商务网络，信息时代正在改变陇南这个农业大区的农耕生活，陇南广大农村正在迎来新的发展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