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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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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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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与乡俗杂礼

我的外婆生于清朝光绪末年,享年八十九岁,可谓“三朝元老”。外婆一辈子住在康北山区老家的农庄里,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的外爷去世得早,外婆就成了家里最高的老辈,是家里的主事人,农村里叫作“女掌柜的”。外婆幼年时就缠了脚,解放以后政府号召放小脚,外婆放了小脚反而不会走路了,就又继续缠着。虽然如此,她走起路来急急火火的,却从不打偏,从不摔跤。

过去,老家的农庄里绝大多数村民生活都很清贫,但对生老病死、婚育寿岁、动土上梁等等活动,都很重视,都很讲究,叫作“遇事”,都有一套虽不成文、但却约定俗成的礼仪。外婆没有上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却对杂礼乡俗谙熟于心,简直就是一部乡风民俗的活字典。无论是自家,还是庄里谁家“遇事”了,凡有疑难问题,都要请教外婆,按照她说的去办理,就不会有差错,就会得到全庄人的认可。

记得我的小姨刚刚生了孩子,小姨夫就提了两瓶酒,来给外婆报喜。我外婆就通知我的两位舅舅,来到家里,与外婆一同喝喜酒,并安排舅舅们于半月后的那一天,带上大烧饼、红糖、鸡蛋、奶罐(内装油、盐,罐口贴红纸,罐耳系红绳)等礼品,前往我小姨家贺喜。外婆说,这叫作“送饭”,也叫作“下奶”。

又过了半个月,小姨的婴儿满月了,亲戚朋友都来祝贺,有的送烧饼花卷,有的送布料,有的送童衣童帽。外婆又安排我的大舅舅(当然也是婴儿的大舅舅)给婴儿剃头,剃头时放一个洗脸盆,内亲都要往盆子里放数额不等的“压水钱”。剃完头,就由我大舅舅给婴儿起名字。实际上,我知道名字是外婆早就起好的,大舅舅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然后,小姨夫就设好家宴,盛情招待来宾。外婆说,这叫“做出月”。

后来,小姨回娘家,对外婆说孩子经常夜里哭闹,老是生病。外婆就让小姨给孩子找个干爹(我外婆老家称作“干大”),这样孩子就好养活了。外婆对小姨说,让小姨夫在天麻麻亮时抱着孩子到村头上大槐树下去等,见到的第一个人,要是男的就是干大,要是女的就是干娘。结果小姨夫碰到的是村里一位刚成家的小伙子,第一次遇到这件事,不知道该咋样办,就来请教外婆。外婆就告诉他,第一次去拜干爹,干爹要给干儿子或干女儿送一只鸡、一个碗和一双筷子。逢年过节,干儿子或干女儿要带上礼物去拜望干爹干娘。干爹干娘去世后,干儿子或干女儿要披麻戴孝,给干爹干娘送终。外婆说,这叫“拜干大”。

我大舅舅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表弟,出生时,正好庄里也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儿子。外婆说,这两个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要互为老庚,同庚之人以后就亲如兄弟姊妹。就让我大舅舅提上两瓶酒,去与儿子同庚的那户人家,双方认亲,双方父母就成了儿女亲家,逢年过节就互相走动,约定好双方老人去世后,同庚晚辈都要披麻戴孝,视对方父母为自己父母。外婆说,这叫“打老庚”。

庄里无论谁家,老人到了50岁以后,每十年,即60、70、80、90岁时,儿女都要做寿,请来亲朋,设宴待客。外婆就会安排我大舅舅去献寿帐,送寿礼,倘若对方是老辈,还要给老寿星磕头,敬酒,祝福。外婆说,这叫“贺寿”。

每年收完麦子的最后一天,外婆会做许多好吃的,摆满两个八仙桌,把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重孙们召集在一起,将一把镰刀供在正堂上,亲手点燃三炷香,插在镰刀前面的香炉里,率领晚辈们一起跪下,很庄重地给镰刀磕三个头,之后才开始入席吃喝。外婆说,这叫“卧镰”,表示庆祝丰收。

每年夏收打碾结束后,外婆都会安排晚辈带着用新麦面做的花卷或烧饼,去拜望远近的亲戚长者。亲戚长者都会回送一个中心空洞的圆形大烧饼,称作“圈圈”。外婆说,这叫“尝熟”。

庄里无论谁家盖新房子,在上梁这天,外婆都会安排大舅舅,去那家以钱粮随礼,送红联,放鞭炮,表示祝贺;那家搬往新家,也去以钱粮随礼,帖红联,放鞭炮,祝贺乔迁之喜。这两项活动,主家都要设宴,热情待客。外婆说,这叫“贺房”。

庄里老人上了年纪之后,子女要提前给老人准备好棺材,俗称“老房”。做棺材的木匠不是由主家管饭,而是由主家的邻居轮流请吃。棺材做成后,外婆也会安排大舅舅去送礼祝贺,主家要设宴待客。外婆说,这叫“贺棺”。我大舅舅给外婆做棺材时,外婆安排得非常仔细,准备了十桌丰盛的酒席,凡是请吃过木匠的四邻五舍,都请到,一个不落,连同前来“贺棺”的远近亲戚,给予热情答谢。

庄里谁家“遇事”,有不懂礼仪不会操办的,都请外婆去指导,外婆就按照主家“遇事”的不同性质,按照不同的规矩讲究,安排连轴转的酒席,事情结束时最后的酒席最丰盛。祝贺孩子满月,款待娘家人的酒席,中间放一盆清炖全鸡,叫作“凤凰抱蛋”;招赘女婿,酒席中间用肉菜做成宝塔状,叫作“状元插花”;已故老人百期、三周年待客酒席,有“王祥卧冰”、“孟孙哭竹”等体现孝道的菜名。外婆说,这叫吃“花儿席”。

庄子上每年农历七月十五,为了敬奉龙神,由群众集资办会,杀猪宰羊,打羊皮鼓,以祭祀龙神,祈求龙神保佑,将龙王爷塑像抬到各村游行,称作“游会”,在各村大吃大喝,称作“吃会”。这些事情,有专门的一套班子操办,但在一些具体的环节上倘若做错了,或做得不到位,外婆也会指出来。譬如,久旱不雨,外婆就会让司公子把搭在龙王爷塑像头顶上的大伞去掉,说龙王爷不给我们降雨,就让日头也烤烤他;倘若久雨不停,也会让司公子把搭在龙王爷塑像头顶上的大伞去掉,说龙王爷让我们的庄稼泡了汤,就让他也淋一下雨。

至于婚丧礼仪,那就更为讲究和隆重了,在外婆老家属于大礼,虽然外婆也都很精通,但按规矩是要男人主持操办的,外婆不便参与,故不列在乡俗杂礼中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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