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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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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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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阿娃峡

总想写一篇关于阿娃峡的文章,因为阿娃峡曾经伴随了我从童年到少年的整个成长过程。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我虽然不是智者,但对水的热爱依然十分深切。自从我八岁那年在阿娃峡里投下第一枚钓钩开始,直到十六岁那年离开,九年的岁月里,阿娃峡两岸布满了我的足迹,留下了我的身影,使我对阿娃峡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心里一直搁置不下,既是在时隔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还会魂牵梦绕,回到清粼粼的南河边,回到碧波荡漾的阿娃峡。

南河水从遥远的大山深处悠悠地流出来,在高桥村与北河一道,汇入长江的三级支流宕昌河,又汇入长江的二级支流白龙江。记忆中,南河水一年四季都是绿幽幽的,鱼翔浅底,各种各样的五彩石清晰可见。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哗哗的流动声,总是那般的不知疲倦,一路轻歌,一路欢腾,滚滚东流。我们人类的心灵与大自然发生了共鸣之后,就有了天籁、山籁;而南河水动人心弦的流动声,就是我心中永远的水籁。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在距离南河出水口大约一公里多的最狭窄的地方,南山因暴雨滑坡,阻塞了南河水,形成了一个几百亩大的堰塞湖。南河人将形成堰塞湖的这个地方叫“阿娃峡”,很多人不知道“阿娃峡”这个名称的来历,据说,由于旧社会农村里缺医少药,婴儿的死亡率很高,那里一直是扔弃夭折婴儿的地方,在夭折的婴儿被扔弃的一瞬间,做母亲的会下意识地哭喊出“啊,娃!”,故而,就有了“阿娃峡”这个名称。倘若这个说法真实可信,那么,“阿娃峡”的得名,就是身为人母的南河人的心头之痛,情感之殇。

与“阿娃峡”这个名称的来历格格不入的是,阿娃峡里绿水青山,风景如画。它的北岸,是一道高高的崖坎,崖坎上有一片当地最大最平整的土地,叫作南川,长年种植青稞、小麦、玉米、黄豆、洋芋、洋麦,养育着三个生产大队数千口子人。它的南岸,是乔木森森、灌木丛丛的南山,栖息着各种飞禽走兽,而最多的是成群结队、嘎嘎鸣叫的野鸡,以及红腹锦鸡、呱啦鸡和蓝马鸡;至于画眉、红雀、麻鹂、铜铃、黄雀等观赏鸟儿,以及乌鸦、喜鹊、小黄鹰、猫头鹰、小松鼠等等,就更多了,简直就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在我的记忆当中,每到早春二月,阿娃峡两岸的山坡上,田埂边,沟沟洼洼,以及农家庭院或园子里,那些野山桃粉红的花儿,一簇簇,一团团,极其繁密,在阳光下摇曳生辉,惹来蜂儿嗡嗡蝶儿翩翩,使得春天忽然间热闹了起来,把大自然装点得红红火火,无比的美好。而到了初秋,桃树枝头挂满了挤挤挨挨的小“毛桃”,青皮泛红,看着就眼馋,诱人极了。趁主家不在意,偷偷摘上些,衣服的小兜兜里,可以装进去几十个,好吃又好玩。

我一直怀念着南河的春天。由于地处海拔两千米以上的黄土高原,南河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白龙江中下游桃杏花开的时候,作为白龙江支流的岷江上游的南河,柳树的枝条上才透出微微的鹅黄。直到清明时节,已是暮春了,南河的桃杏花才肯露出笑颜,与那些飘动在祖坟树枝上的白色黄色寄寓着追思的纸条交相辉映。这时候,那漫山遍野扑艳艳的花朵仿佛商量了似的,一夜之间,迎春花、草莓花、马兰花、李花、梨花、马桑花、剪子果花等等,生怕落伍,都突然地竞相开放了,使人们的眼前豁然开朗了许多。

晴日朗朗,阿娃峡倒影着蓝天、白云和飞鸟。每在岸柳吐翠的初春,鱼儿们就会这儿蹦起一条,哪儿蹦起一条,平静的水面上便泛起圈圈涟漪,由小到大,又渐渐地悄然消失。南山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林里,不时有鸟儿的鸣唱传来:唆儿——回啾!像是带着水滴一般清脆,动人心弦。冬天里,阿娃峡会结上厚厚的冰层,就像一个很大的天然滑冰场,但没人敢去滑冰。

那时间,每在春夏秋三季,我同林场家属院的小伙伴们会经常相约了,去阿娃峡垂钓。在岸边一溜儿排开坐了,钓竿此起彼伏,窃窃私语,不准大声。却有谁钓上一条鱼时,便都忘了顾忌,突然爆起一片欢声笑语,顺水面漂去,在远远的峡谷里回荡,经久不息。抑或我独自一人,默默垂钓,看空朦山色,观潋滟水光,会陷入到无边的遐想之中;有时霏霏细雨悄然下起,浑然不觉,已湿了头发,湿了衣衫。收竿暮归,踏上蜿蜒的小路,遥望天边火红的晚霞,情不自禁地吼起随时想到的歌曲,一串鱼儿在竿头上摆摆悠悠;或抬脚踢起一颗石子儿,惊动一只正在路边草丛中觅食的野兔,数步一回头地逃去,便开怀大笑。

那时间,为了安全起见,每到暑假,家长都会严禁我们小伙伴们到河里去游泳,尤其是到阿娃峡去游泳,一旦发现,就会挨一顿暴打。到南河学游泳,除了要冒挨打的风险之外,还要冒被淹、呛水的危险;好在那时候的南河水没有丝毫污染,喝再多也不会闹肚子。还有就是紫外线强烈照射,晚上睡觉时浑身的皮肤像针扎一样疼,直到晒成泥鳅般的黧黑色疼痛感才会消失。我们的经验是,下水之后就要连续在水里游,倘若趴在沙摊上暴晒得久了,浑身滚烫,再跳下水会很不舒服。

但我们小伙伴们还是相约了,一块到南河里去游泳。起先,我们都不会游泳,会游泳的大人们怕担责任,不教我们。其实,游泳的技术并不高深,完全可以无师自通,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熟能生巧。我们先在浅水处,两手撑在河底的沙石上,一边交替朝前挪动,一边用小腿和脚打水,扑腾扑腾,水花四溅;后来,就憋住气,面朝下,双手交错划动,能漂浮前进了,就使劲仰起头来,继续游;再后来,就逐渐自如,学会游泳了。就这样循序渐进,狗刨,侧游,自由式,潜泳,踩水,各种花样,逐一掌握,直到随心所欲,成为游泳高手。

记忆最深的一次游泳,是一个名字叫“心坎儿”的同学,差点丧命。我们几个同学相约了,到南河去游泳,偏他提出要去阿娃峡。那天,这个同学特别轻狂,特别兴奋,一路领先,到了阿娃峡,也是他第一个下水。他只会狗刨,而且还学会不久。刚游出十来米,就高喊救命,水面上只能看见他的头发了。我们几个游泳技术高的,赶紧跳下去,游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头发朝岸上拖。他被淹得急了,想抱住我们,我们就狠揍他,避免被他抱住一块沉下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救上来,已是嘴脸发青、说不出话来了。第二天,他剃了个光头。我们见了,就打趣他,说今天你要是掉到水里,我们就没法救你了。

同林场紧挨着的南河公社,书记姓解,也常常到南河边、阿娃峡去钓鱼。他每回去钓鱼,总拎一只铁桶,钓的鱼之大,放进铁桶里打不过转身。我向他讨教咋样才能钓到大鱼,他故意作出神秘状,对我耳语:要不吃不喝,刮风下雨大太阳晒都不管,死等。临了又告诉我,在阿娃峡的出水口,有棵老柏树,树下有个深潭,天天去,准能钓上大鱼。

如他所说,我不吃不喝,带了钓具天麻麻亮便到了那地方,果然有棵老柏树,果然有个绿幽幽的深潭。抛了钩线,死等。起初还好,河风清凉,到了中午,炎炎夏日烤得皮肤如针扎,汗流浃背,向晒贼一般。但为了那个愿望的实现,便咬紧牙关,苦苦打熬,渐渐地眼前便有星儿乱闪,头大如斗,沉重难举。后来,眼睛一黑,一头栽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是在家里,额头上蒙着热毛巾,看煤油灯昏黄一团。母亲正在对场部的张医生说:他张叔,你看这孩子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张医生摸着我的头对母亲说:孩子都是这样,玩儿起来没个够。后来我又昏睡了过去,一连睡了三天,好不容易才缓过阳气来。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从上游涌来的泥沙不断淤积,逐渐地填平了湖床,整个堰塞湖才消失了。那时候倘若利用这个天然水库,可以修建一座具有一定规模的水电站。可惜,当时时局动乱,没有开发建设意识,没有投资条件,让一个很好的水利资源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自生自灭了。现在,县乡两级政府动议,欲在原“阿娃峡”的老地方,再建造一座人工湖,恢复昔日堰塞湖的风貌,搞旅游景点开发,但是水源却成了最大的制约因素。

阿娃峡消失了。后来,南川也消失了。随着南河镇政府移到了南川,南何村的新农村也建在了南川,住进了数千口子村民。由于在水力资源大开发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南河从出水口逆流而上,梯级式地建了十多个小型水电站,截流入渠,就连南河也消失了,在几十公里的河床上,再也看不到南河那清丽秀美的容颜,而那些众多的鱼儿也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就这样,南河水,阿娃峡,成了我脑海里一个永远的记忆。

我怀念着昔日的南河水,怀念着昔日的阿娃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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