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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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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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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归巢在腊月

进入腊月以后,许多背井离乡,在海外域外公干的、打工的、伴读的、求学的游子们,就会怀着急切的心情,纷纷地伸展了翅膀,飞向自己的老巢,与父母家人团聚。因而,腊月就成了游子归巢的月份。游子们就像是候鸟一般,年初离窝,年尾归巢,倘若身不由己,被羁绊在了外地,就会深觉遗憾,倍感伤心。遥想当年,我还是一个小青年的时候,在距离父母亲仅有一百公里的外地工作,每当腊月二十五这天单位给外籍职工放假回家过年,无论阴晴风雪,我都会一刻也不耽搁,像铁屑被磁石吸附一样,急急地朝父母亲居住的地方奔去,直到看见我家门前的那棵椿树和拴在椿树下的大黄狗,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按照我国的传统历法,腊月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据汉代学者应劭的《风俗通·礼典》记载:“腊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报功也。”《隋书·礼仪表》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开皇四年十一月诏曰:古称腊者,接也,取新故交替之意。”是说腊包含有新旧更替、辞旧迎新的意思。一年将过,在这新故交接的岁末之际,向祖先家神贡献祭品,报告一年人寿年丰,天上人间分享丰收的喜悦。《幼学故事琼林》卷一“岁时篇”说:“秦人岁终祭神曰腊,故至今以十二月为腊。始皇当年御讳曰政,故至今读正月为征。”

实际上,在许多国人的心目中,作为年尾的腊月,辞旧的含义较小,而迎新的意义很大,无论今年的收获好与不好,只要过了腊月,又将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份,新的一年必将带来新的气象,新的好运。民间有种说法,叫作“过年就是过难”,穿上新的衣服,燃放几串鞭炮,贴上喜庆春联,张挂大红灯笼,祭祀了祖先神灵,吃上些饺子长面肉食,就过了难,就会卸掉旧年的晦气,摆脱那些不如意的困顿,仿佛得到了洗礼一般,一切都将重整旗鼓,从头再来,以崭新的精神面貌,迎来理想中更好的年份,更好的日子,更好的生活。

无论古今,一进入腊月,市面上都会骤然间呈现出繁荣景象,这是一年内的特有市场,叫腊月市。先是卖咸肉腊肉和粥果的,为“腊八”做准备,如核桃、大枣、柿饼、栗子、乾菱角米等等,还有各色野味,大佛花等。过了初十,开始卖卫画门神、挂千、金银箔、烧纸、窗户眼、天地百分等等。二十日以后,以卖糖瓜、糖饼、江米竹节糕、关东糖、草炒豆等物,是为“祭灶”准备的,二十五日以后,卖芝麻橘、松柏枝等物,为除夕之夜做准备,货物齐全,琳琅满目,价格也相对的涨高,京师谚语有“腊月水土贵三分”之说。

现如今,腊月的气息,正月的年味,最浓的还是在农村。我们陇南,一进入腊月,各乡镇、中心行政村所有的农贸市场,就会一改往日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轮换开市的约定俗成的逢集天,每天都是集日,大家伙都农闲了,出售土特产的,置办年货的,理个发打扮一下自己的,或者什么也不干只为看热闹的,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满集市上,吃喝穿戴用玩,各色年货应有尽有,任人挑选。有那相互熟悉的,见面就问:“年事办好了么?”被问者就笑着说:“现在天天过年,有啥办的,买上些烟酒糖茶,走一下亲朋好友就行了。”问者也笑道:“就是就是,给亲朋好友拜年,谁家不管好吃好喝的,我一正月都吃不消停!”

进入腊月之后,最忙的要数各村的社火队了。腊月到来之前,各村的社火头就给村干部们打招呼,挨家挨户走访全体村民,或按家户或按人头募捐钱粮,以维持社火的操办费用,请上村干部、德高望重的老者进行财务开支监督、工作效率监督和生活办理监督,与操办社火活动的“专业人员”们一道,起早贪黑,创作编导,组织排练,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尽量做好既复杂又费时的各项准备工作。腊月初就开始排练,大都是传统的保留节目,譬如,踩高跷、耍龙灯、狮子舞、划旱船、扭秧歌、威风锣鼓等表演形式。

近年来,社火表演也与时俱进,增加了许多展示生产成果、炫耀生活、赞美时代等新内容,其目的性不单单是热闹玩耍,既有欢乐,也有教益,更寄予着陇南人美好的生活意愿。于是,就结合现代生产中心任务,编导一些新型社火歌舞,说唱节目,以及农副产品广告节目,使得社火队表演旧貌换新颜,以崭新的姿态活跃在民间年节的许多开阔场地;而且还把一些音乐、书画、生产等活动也夹在社火队伍之中,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像彩车、彩塑、剪纸、人物造型、发明创造、科学展望、体育健美、民乐、管弦乐队等等,不仅保留着民间艺术、民俗文化的浓重色彩,与传统节日相映生辉,还冲破传统意识范围,散发着浓郁的现代气息,适应当代人们精神生活需求,升华到了新的艺术高度。

腊月里,归乡心情最迫切的要数农民工了。打工仔是飘飞在天空的风筝,乡愁是一条长长的丝线,即使飘飞到天边,线头依然牵在娘的手里。春节的户籍在农村,无论在哪座城市、还是在国外务工,年节里都要抢购到一张车票船票机票。比燕子还准时,冬去春来,总是惦记着自己的老巢。梦想着,喜鹊在门前的枝头上跳跃,在喜庆的鞭炮声中,把银行卡交给媳妇,把新衣服穿在孩子们的身上;给父亲送上几条香烟,让他改换一下旱烟锅的口味;给娘一双洗刷用的手套,不让凉水浸痛她患有关节炎的手指。家门的对联上,永远写着祖辈的遗嘱、美好的祝福,鞭炮阵阵,爆裂着久违的乡音。坐在炕桌边,为除夕守岁,观看老式电视机里的笑星,眼睛里,都是别样的风景。接住娘端来的长寿面,调上激情燃烧的辣子,亲情炙烤出滚滚的汗珠。酒杯在兄弟姊妹间碰响,几番轮转,醉眼朦胧里,又一次看见了儿时的牵手。

春节的快乐,更多的属于儿童。小时候,家里缺衣少食,但年味很浓。所以,一进入腊月,我就会数着指头盼望过年。不在乎穿新衣服,吃好吃的,就想放几天炮,图个高兴。腊八过了,小年过了,父亲就步行,去十五华里的集市上买年货,买了年货回来,我就赶紧问父亲:“买炮了吗?买炮了吗?”父亲就故意卖关子,从包里一样一样地拿出各样东西来,有肉,有冻鱼,有萝卜什么的,最后就把掏空的包翻过来,让我看,见我很失望,就从衣服兜里掏出炮来,笑着说:“看,十个大炮,五分钱一个,一响就是一个鸡蛋。”那时间,一个鸡蛋五分钱。我喜欢大炮,放起来很气派,会让小伙伴们羡慕;但我更喜欢鞭炮,不是整串地放,那样太奢侈,而是拆开来,一百响,就是一百个炮,装进衣兜里,一个个地放,可以放好长时间。除夕与大年初一交界的零时一到,我就跑到院子里,和各家各户跑出来的小伙伴们比赛放炮。如果是小炮,就多放些;如果是大炮,就省着放。在我心里,过年就是放炮,放炮就是过年。

我的儿子出生在大年初二,小时候,他对自己的这个生日很有意见,原因是,小伙伴们过生日他都参加,轮到他过生日了,却在年节里,大家都在自己家里过年,没人来给他庆贺,抢吃他的生日蛋糕。渐渐长大以后,他就不按传统过农历的生日,而是改在阳历二月七号与他农历生日对应的这天过生日,就可以请到要好的小朋友来为他庆贺了。我的大孙子出生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这天,这个日子非常特别,古书上说,这天“诸神上天,百无禁忌”。孙子降生这天,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对襁褓中的他说:“你是何方神圣,不去给天帝汇报工作,却要降临我家,来享用人间烟火?”惹得大家发笑。

宋代侯置的《青玉案·年年寓屋称觞处》写道:“年年寓屋称觞处。陪彩绶、尊前舞。牢落潇湘归去未。腊梅开遍,冰蟾圆后,梦断灵溪路。长年厚福天分付。算四海、今独步。涧竹岩花如旧否。与翁相伴,岁寒庭户,尽占闲中趣。”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月份里,陇南首府所在地的武都城,各个大小公园,腊梅会应时开放,花团锦簇,煞是喜人。春节到来之前,倘若天气晴朗,市民们都会携家带口,去公园观赏腊梅,那金灿灿的,比迎春花硕大浓密,极具富贵气;那红彤彤的,比桃花繁盛色重,极富喜庆气。以盛开的灿灿烂烂的腊梅为背景,拍成喜气洋洋各种姿态的小照,发在微信朋友圈里,与大家共享,却也是腊月里的一件乐事。

每一次过年都是天增岁月人增寿,岁月的脚步仿佛除夕到初一似的,一夜间就跨越了,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对于许多老年人来说,过年,除了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而外,还会发出岁月不饶人的深深感叹。我已经退休三年了,渐渐地进入到了老年人的行列。但我依然怀有童心,喜欢过年,不为时光的匆匆流逝而黯然神伤,不担忧自己正在悄悄地老去。感受着盛世的美好日子,享受着如今的幸福生活,我依然打心眼里觉得:腊月真好,过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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