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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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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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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在白马藏乡

据专家考证,白马藏族实则是氐族的直系,现今大部居住在甘肃省陇南市文县铁楼乡白马河流域和四川省平武县、九寨沟县一带,最近的一次人口普查统计,约一万八千人。他们虽然大都居住在两省三县境内,实际上其地域是连成一片的,都在陇南川北接壤地带,是鸡犬之声相闻的近邻。至于他们之间是否通婚、往来走动、发生密切的联系,笔者就不知道了。但他们的语言、信仰、服饰、生活习性等,是一致的,也是确切的。

白马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但创造了灿烂的文化。白马人的民俗文化中,更多的是肢体语言,即独具民族特色的傩舞。白马藏族文化中的活化石——诌舞(汉语称其为十二相),已经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诌舞是九寨沟县内的白马藏族独有的文化遗产,十二相一般由“达欧”狮子头、“生欧”老虎头、“珠欧”龙头、“歇欧”凤凰头、“楼欧”牛头等十二生肖部分头像和“丑热”大鬼男女一对、“阿里干诌”小鬼男女一对共十二个组成,用树干精心处理及精心雕刻出来的抽象木刻,是经民间画工着色而成的工艺头像。

陇南文县的白马傩舞——池歌昼,亦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该舞蹈的产生,主要还是为了满足白马人在不利自然条件下和小部族规模现实中,从事农耕活动的驱逐瘟疫、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民风民俗方面的情感需求。表演前,“师傅”阴阳先生进行的一系列咒语、挽诀、打卦活动,是在告诉人们白马人先祖神灵的存在和神道之不诬;随后进行的甘昼、杰勿、跳池哥等表演,重在从感情层面获得未来一年或更久的夙愿、诉求。

班乡长曾经是我们市人大常委会委员,有一次开会时,我俩坐在一块儿。我对他说,都说你们白马人能歌善舞,可惜我没有听过看过。他说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的火把节,他邀请我去文县铁楼乡,让我领略一下白马人的歌舞风采。我高兴极了,欣然同意并按时抵达。农历腊月初八这天,白马河畔,藏乡铁楼山,一年一度的火把节拉开了序幕。晚饭后,小伙子姑娘们便敲锣打鼓,唱着凑柴歌,挨家挨户去凑柴禾。每到一家,主人都很热情地把一捆柴禾交给他们。凑来的柴禾高高地堆放在一块平坝地上,篝火很快就点燃了。

全村男女老幼,穿起锦绣的民族服饰,把雪白的雄鸡羽翎插上头冠,大家手拉手肩并肩,连成了一个大圆圈,围着熊熊大火,一会儿曲跳,一会儿反背跳,舞步简练明快,随圈左右盘旋,走三步一蹴,踢一次腿。边舞边唱,男唱女合,女唱男合,气势磅礴,时而高亢粗犷,似有裂云惊天之势;时而悠扬婉转,如同行云流水。后来,男女亮开嗓门,齐声高歌。歌声十分嘹亮,回荡在铁楼山,回荡在白马河。白马人以本民族特有的歌舞娱乐方式,过起了自己的狂欢节。

班乡长用汉语告诉我,他们唱的是:“燃起篝火,扯起圈子,小伙子姑娘不叫自己来,歌手把口开。祖先啊,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我们要跳得像磨扇一样转,转得是麻子石头磨扇。我们要跳得月儿圆,我们要跳得山也笑来水也欢……”一段歌曲过后,转动一个方向,舞步速度时缓时疾,以走步和滑步为主,身体随脚步起伏摆动。舞步时而显得文静悠闲自得,气氛亲切感人颇有美感;时而显得粗犷奔放,犹如龙腾虎跃、万马奔腾,有气吞山河、盖天拔地之气势。

这就是火圈舞,白马人休闲和庆贺节日最常见的舞蹈,用独特形式把迥然不同的两个自然物——“火”与“舞”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歌为火亢奋,火为歌增辉,舞者越多场面越壮观,篝火越旺,气氛越热烈。班乡长说,火圈舞,无论春夏秋冬、白天夜晚都可以跳,尤其是在月夜下欢跳更有情趣,可惜今夜没有月亮。群山围绕的土坪上,篝火熊熊,妇女身着绚丽的彩服,男子身穿潇洒的长衫,人人头戴白毡帽,帽上飘动着长长的白羽翎,在动人心弦的歌声中翩翩起舞,歌声起伏,人影摇曳,不由得令人发出由衷的感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狂热的歌舞结束之后,那些老人儿童都陆续回家歇息去了,只剩下了青年男女,继续围着篝火,饮酒唱歌,进入到了火把节的第二阶段。只见两位帽子上飘动着雄鸡羽翎的少女,骤然唱响了那千年不衰的劝酒歌。立时,便从她们双手捧起的银碗里,迸出了只有盛夏才会升起的那个太阳。时令正是寒冷的隆冬,我却觉得浑身滚烫,热气逼人;更加逼人的,是我不知道词义但却深懂其内涵的歌,那白马河一般清粼粼的歌声。她们边唱边来到我面前,恭敬地站立着,按照白马人特有的礼仪,双手捧着银碗给我敬酒。如果我不接住酒,歌声就不会停止。

班乡长早就告诉我,谦让和推辞,会使三碗酒成倍翻番。面对赤裸裸的太阳,面对清纯的白马姑娘,我还有什么顾忌?于是,我笔直地站起来,用双手接过银碗,一饮而尽,顷刻间,也把自己也变成一个赤裸裸的太阳。在一片轰然响起的欢呼声中,我就像一个英雄横空出世。我知道,他们崇拜豪饮的朋友,就像崇拜他们氏族传说中的古代英雄。三碗老酒,倒转了时空,使我进入了一个豪气顿生的英雄年代,恍若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

班乡长的歌唱起来了。那是一首流传久远的白马歌曲,浑厚而又悠长的调子,回肠荡气,会使人感到,劳作在白马河畔的他们,来自于北方,来自于黄河以西,肯定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那些强壮的马背上,一定驮过秦时的明月,汉时的雄关。歌声由小到大,由远到近,从辽远的苍古走来,从黄河的源头走来,从陇原大地上走来,穿透我的肺腑,老酒一般醇厚,老酒一般浓烈,使我神魂颠倒,回味无穷。

似醉非醉之间,我斜靠一块山石,用一双朦胧的醉眼,去解读写在夜空中的片片繁星。此时我在原始森林,成了大熊猫亲密的伙伴。身边这条四季常清无忧无虑的白马河,昼夜奔流,不染征尘。一任朋友和老酒,点亮我生命的篝火,再一次燃烧起与我相别已久的激情。碗与碗的碰撞,总是惊涛拍岸;倾碗的畅饮,每一次都像抠响猎山的老铳。欢声笑语里,放飞了无数扑向田野的小鸟;劝饮的酒令,迫使我不得不藏起告饶的白旗。

铁楼山醉了,白马河醉了,就连铃铛状的空酒瓶也醉了,一个个横七竖八地睡倒在草地上,只有太阳和太阳般的姑娘们不醉。是的,青春不醉,美丽不醉,光明不醉。她们要是都醉了,你还会有酒喝吗?你还会有朋友吗?你还会有激情吗?还有,班乡长的歌声不醉。那歌声本身就是酒啊,用天地日月的精华酿就,源远流长。她会醉吗?那水一般的形状,火一般的性格,一如这白马藏乡的朋友,清爽而又热烈。本来我就是醉了的,就再来一次醉中之醉。让铁楼山醉卧在我的怀抱,让白马河醉躺在我的心里,今夜心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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