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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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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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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榛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至六十年代前期,我从一岁到七岁时,曾经随同父母亲生活在黑龙江省虎林县(今虎林市)八五一农场。那时间,北大荒野兽成群,山珍极多。松子、山核桃、野葡萄、山栗子、沙果、野草莓、莓子等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漫山遍野,比比皆是,但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榛子这种坚果。榛子是世界四大干果(核桃、扁桃、榛子、腰果)之一,具有天然的清香和一丝微甜的味道,可以生食,但最常见的还是炒熟了食用。榛子树类似于栗子树,但要矮一些,果子也相类似,却不是同类物种,采摘榛子也要比采摘栗子容易些。

我大约在四岁之后,到了秋季就随同母亲去捡山货,遇到榛子,就先剥了皮壳生吃。榛子生吃,由于特别新鲜,水分很多,比熟食时的清香更加浓郁,非常爽口。在暮春时节,榛子尚孕育在绿皮疙瘩的襁褓里,只是一滴水珠,还未成形;到了盛夏,就有了嫩仁,但还是被紧紧地包裹着;秋天成熟时,就涨开了外皮,露出了浅红色或咖啡色的硬壳,剥去皮壳,再去掉一层薄薄的外衣,就是纯白色的果仁了,果仁小巧玲珑,倘若不剥去硬壳,可以串起来如同佛珠一般。小时候好奇心强,我也尝过包裹榛子的外层绿皮的味道,是酸涩的。

陕西半坡村古人类遗址出土的大量榛子果壳说明,先民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采食榛子这种山野坚果了。《诗经》产生的时代,榛子更是广泛种植,普遍食用。《诗经》里提到“榛”的诗句共有五处,《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鄘风•定之方中》:“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曹风•鸤鸠》:“鸤鸠在桑,其子在榛。”《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榛。”《大雅•旱麓》:“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其分别出现在“邶风”“鄘风”“曹风”和“小雅”“大雅”里,说明当时无论是华北民间,还是周王室,都在食用。

资料显示,榛子广泛分布于贵州、四川东部、陕西、甘肃中部和东南部、河南、山东、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等地,生长在海拔七百至两千五百米的山地林间。我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随同父亲工作调动,来到陇南,其中有十年在林场生活,却在山林里只是偶然见到过榛子,而当地人并不食用,市场上除了有地产的松子、毛栗子,从未见过榛子。如今超市里的坚果摊区有卖,但都是从遥远的东北贩运过来的陈货;而且,其清香味很淡,我怀疑大概是人工种植,机器加工的,与野生的人工炒制的味道的确不能相提并论。

《周礼•笾人》有云:“馈食之笾,其实榛。”到了周朝,榛子不仅仅做为食物,而且还是上等祭品,做为祭祀神灵先祖的供物了。从《鄘风•定之方中》来看,说的是卫文公复国重建家园的事,描述了文公在废墟上重建宫室,种上可食用可材用的榛树,还种上“椅桐梓漆”都是可用之材,将来要做“琴瑟”,当然不仅仅是琴瑟,能做琴瑟时,说明家国“琴瑟和鸣”了。吃上榛子了,说明百姓安居乐业了;有国才有家,有了家园,就有了榛子。

《庄子•齐物论》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也就是成语“朝三暮四”的出处: “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对于“朝三暮四”中说的“芧”,古人皆认为是橡栗,故以“橡栗”注释;而我认为它就是榛子。因为橡栗苦涩,不能鲜食,必须用清水长时间浸泡,脱涩之后方能勉强食用,只有在食物十分紧缺得饥荒之年,民间才会采集此物为食,年景好时,喂猪猪都不吃,而且吃得过多,会引起便秘。人和猪都不喜食之物,想那猴子也未必就乐于接受。

最初,人们只是把榛子当作一种很好的天然食物,但随着对其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越来越发现,它对健康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美国波兰特大学在实验中发现,榛子中含有很强的抗癌成分,对于卵巢癌、乳腺癌等癌症具有很好的抑制作用,可以延长病人的生命。此外,榛子中镁、钙和钾等微量元素的含量很高,长期食用有助于调整血压。

在榛子的主产地土耳其,除了单独食用以外,它更是各种糕点、冰淇淋、巧克力等甜食中不可缺少的搭配物。土耳其人日常以肉食为主,烧肉或烤肉是最主要的食物,但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大部分土耳其人的血脂指标都很正常,并没有因为吃肉而损害健康。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医科大学的研究人员解释,这是因为榛子具有降低胆固醇的作用,避免了肉类中饱和脂肪酸对身体的危害,能够有效地防止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中医也认为,榛子有补脾胃、益气力、明目健行的功效,并对消渴、盗汗、夜尿多等肺肾不足之症颇有益处,榛子有天然香气,在口中越嚼越香,有健脾开胃之功效。

宋代舒岳祥的《题正仲真游园》一诗写道:“借问真游趣,华胥路不赊。青黄随涧柳,红白任岩花。适意弦歌鸟,无私鼓吹蛙。秋风榛子熟,撒雹散林鸦。”司马光的《席上赋得榛》一诗也写道:“微物生山泽,萧条荆棘邻。何人掇秋实,此日待嘉宾。虽无木桃赠,投此寄情亲。”如果说,舒岳祥的诗句,仅仅是将榛子树作为秋天里的自然景观来欣赏,一笔带过的话,那么,司马光的整首诗,就对榛子这种山果情有独钟了,榛子虽是“微物”,用来“待嘉宾”,却也寄寓了亲人般的美好情谊,使得诗人心怀感激,欣然赋诗。

今人无名氏的《今日榛子沟》一诗写道:“郁郁青山下,葱葱榛子沟。鸡鸭溪畔窜,莺雀栗林啾。榛果畦边落,核桃堰上丢。曾经荒废地,开垦获丰收。”这首五言诗,短短四十个字,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山野田园美丽的风情画。在郁郁葱葱的山湾里,鸡鸭撒欢,莺雀歌唱,山果随处可见,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山民辛勤的劳动。“榛果畦边落,核桃堰上丢”,可谓是丰收的累累果实漫山遍野,俯拾皆是,令人眼不胜收,馋涎欲滴,流连忘返。

山有榛。那山珍结在北大荒的山林里,结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历久弥新,依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依然时时唤起我对它的回味,一如司马光所说:投此寄情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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