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对于我来说，今年这个季节最难忘的是农历三月初五这天，我们一行祭祀陇上历史文化名人邢澍，仪式结束后，中午在两水佛门圣地伏龙寺拜谒参观，吃了素斋，甘肃省政府文史馆研究员刘可通先生便邀请我们到他大哥的老宅做客。一进门，首先就见到了刘老的大哥和弟弟，其弟在康县当过中学教师，那时我也在康县工作，算是老熟人了。他大哥刘可适却是初次见面，已经七十八岁高龄了，先是当过工人，后来当过农民，后来又落实了城镇户口，但在乡下习惯了，不愿随子女进城居住；给我的感觉是，语言不多，十分憨厚，且身体还很硬朗。

刘老大哥的老宅在武都区两水镇沟坝河西侧的两水坪上，说是老宅，其实只是老地方，房屋院落已经今非昔比，昔日土木结构的小平房早已被砖混结构的新房子所取代，三层新式楼，坐北朝南，不是很大，却也气派。一楼的正墙上，除了中堂，就是刘老父祖的老式照片了；东墙上，悬挂着一幅刘老祖父刘石余老先生的诗歌书法作品。二楼的正堂侧墙，挂满了名人字画；三楼上，先是一座阳台，靠西边是一间藏书屋，由于没有钥匙打开，隔窗张望，书柜里全是各种书籍。虽然居家山野之地，却是书香门第，耕读之家，文气飘香，不禁令人感慨。

尤其令人叫绝的是，一方庭院，相对宽敞，却没有闲置之地，种满了很多种类的奇树异花，树木枝叶苍翠，花朵有的盛开，有的含苞待放，五彩缤纷，春色满园，十分养眼。刘老兴致勃勃地逐一给我们介绍，说这个是荷包牡丹，看那花形，的确酷似村姑绣的荷包一般，仿佛蕴含着绵绵情意；说那个是垂柏，垂柳随处可见，垂柏却十分稀有，宛若少数民族妇女头上的百丝细辫；还有一株碧桃树，也很奇特，主干分为两杈，一开红花，一开白花，两相对映，颇有情趣，虽为嫁接而成，却也能窥见主人独特的审美匠心。其他众多的花卉树木金竹，虽较常见，却被打理得蓬蓬勃勃，生意盎然，给人以满目清新优雅的感觉，尽显主人的勤劳和情操。

此情此景，不由得使我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面对这鹤立鸡群的小楼春色，乡间佳境，我也从心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此耕读居“何陋之有”的赞叹，岂止是无“陋”，简直是集物质美和精神美之大全，雅而不俗，犹如世外桃源。

这次祭祀邢澍的牵头人，是陇南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民盟陇南市委主委、著名文史学者高天佑先生，出版个人各类学术文集数部，在学界很有影响。时逢他五十五周岁生日，刘老三兄弟，加我们其他五人，顺便又给他祝贺了一番，吃凉面，饮热酒，仪式很简单，情义却很浓。事前，高天佑先生指着挂在东墙上的刘老祖父刘石余老先生题名“农家乐”的诗歌作品，要求会作诗的，仍以“农家乐”为题，依其原韵和诗一首，以志纪念。吃晚饭喝酒期间，我们便将早已写在手机里的和诗，各自朗诵，相互品评，倘若大家满意，以敬酒三杯作为点赞。

刘老的祖父，名讳刘元凯，字石余，上世纪一十年代末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步科六期，虽是行伍出身，却堪称儒将，写得一手好诗，那首题名“农家乐”的诗歌，就是其具有代表性的佳作之一，诗歌写道：“五亩柔桑十亩田，耕余展卷甚超然。室有诗书鱼不蠹，门无车马犬常眠。雨浸清岫观图画，风过苍松响管弦。豆棚瓜架论新酒，乐得今年胜去年。”拜读先贤大作，感到整首诗歌的意境与诗题十分贴切，以工整对仗的农村特有物产景致，尽写农家之乐，同时通过浓郁的诗情画意，也表达了诗人旷达、恬怡、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美好心境。

高天佑先生的和诗写道：“千里龙江半畦田，隐居两水何悠然。壁悬字画由谁赏？圈饲豕鸡伴我眠。雾落南山品锦绣，花开垂柏拂丝弦。刘家四代书香第，文武双雄载万年。”诗作紧紧围绕即时情景，不仅写出了现今的农家之乐，农家之趣，还高度凝练，概括了刘老的不凡家世，其曾祖父饱读诗书，是前清光绪二十七年举人；祖父是一代儒将，担任过中高级军官，参加过抗日战争，病逝于一九四零年；父亲是中学教师，桃李遍布陇南境内外；刘老兄弟姊妹们传承先辈优良家风，各有建树，各得其所。一门四代，才人辈出，多为乡贤，的确是书香门第，名不虚传。

刘老大作没有按照高先生提出的依原题原韵而写，只是另外作诗一首，为五言绝句，旨在表达主人的一份待客心意，题记写道：“邀友天佑炳成君等，顺道聚兄长耕读居。”诗曰：“时疫积阴散，逢辰邀忘年。谊情同莳菊，杯酒驱轻寒。”刘老已经七十有四了，是享誉陇南，研究文史、研究古钱币的资深专家学者，还是诗词学会的名家，著述颇丰，却为人谦虚，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诗如其人，体现了刘老具有古代贤达为人处世奉行君子之交、注重个人修养的大家风范。

作诗是我的短板，但被情义所感，为美景所动，不得不班门弄斧，也学作了一首拙诗：“两水坪上旧梯田，刘老故居已焕然。门无白丁不生蠹，室有骚人伴书眠。院前名花俏若画，楼后奇树拨心弦。最是情义胜老酒，古稀青春皆忘年。”我笨拙，生怕词不达意，竟然步先贤大作一三五七原字尾、二四六八原韵脚，给自己增加了难度，所幸没有跑题，平仄不论，亦不甚工整，差强人意，不是矫揉造作，亦非无病呻吟，只是一种激动心情的自然流露吧。

高先生的学生李小丹，是我们一行中唯一的一位女性，据说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大概是碍于高师在堂，不便施展身手吧，倒是笑鞠颜开，满面春风，频频给大家斟酒。听过了我们的朗诵之后，便主动站起身来，热情敬酒。大家很高兴，都说：“美酒、美食，美诗，再加上还有一位美人，真是太难得了！”虽是笑谈戏说，倒也符合实际。事后，小李还为我们的视频制作了抖音，发在朋友圈里，也是一件美事，传播了本埠文化人在清明节日到来之时，怀着虔诚、真挚之情，拜祭先贤、郊游访友、踏青采风、文人相亲的一段佳话。

活动结束几天之后，李小丹才将她的诗作通过高天佑先生转发给我，诗题虽然还是“农家乐”，但没有依照先贤诗作的原韵，而是一首换了韵脚的七言绝句：“雾隐山峦山隐雾，农家小院高台处。书香数代活神仙，楼前绿树花锦簇。”韵脚大胆使用了仄声，却也自然流畅，没有生涩之感；且诗歌的意境很好，写景状物，赞颂主人书香之家，切题切意，给人以美感。作为年轻的女同志，能写得如此诗作，难能可贵！

人间有味是清欢，最是难忘艳阳天。虽说农历三月初五这天，天不作美，艳阳天里无艳阳，天空密云藏雨，还略有一些寒意。但我被祭祀邢澍、拜谒伏龙寺、小聚刘老故居、为同仁好友祝贺生日的良好情绪所感染，内心依然充满了艳阳的温暖，一片明媚，感觉过得特别有意义。因此谨以记之，权作一段视频，留作纪念，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留在我们的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