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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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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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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水悠悠

古老的羌民族是华夏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也是中华民族的主要先祖之一。据专家考证,中国最古老的四大姓氏中的“姜”就与羌民族有着很深的渊源。仰韶文化末期,黄河中游出现了炎、黄两大部落。炎帝姜姓,姜、羌本一字之分化,是母系社会与父系社会的不同表达,甲骨文中亦常互用。姜、羌均像头戴羊角头饰之人,代表以羊为图腾的起源于我国西北的原始游牧部落。

“羌”是古代人们对居住在我国西部游牧部落的一个泛称,今甘肃、青海的黄河、湟水、洮河、大通河和四川岷江上游一带是古羌人的活动中心。隋唐时期,活动在甘青和青藏高原东南部的羌人部落处在中原王朝和吐蕃势力之间,有的同化于藏族,有的内附中原王朝,或同化于汉族,或在夹缝中生存,在唐蕃长期和战不定的局势下,得以单独保存和发展。宋代以后,南迁的羌人和西山诸羌,一部分发展为藏缅语族的各民族,一部分发展为现在的羌族。

历史上,古羌水专指宕昌河(岷江),汉代以后扩大到了白龙江流域,唐代以后又扩大到了白水江流域。在唐代以前,古老的羌民族的一些分支一直是陇、秦、蜀交界之地陇南、陕南和川北一带的主体居民,其居住地就是白龙江流域、白水江流域,以及嘉陵江上游。其中,宕昌参狼羌豪梁氏在东晋末年,乘着群雄争霸的有利时机,独自坐大,称宕昌王,建立了宕昌国羌人地方政权,立国二百五十九年,以附属国地位存在一百四十二年。

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在他的《水经注》卷三十二《羌水》篇中说:“羌水出羌中参狼谷。”按照《汉书•地理志》对羌水的划定,发源于宕昌县北部南北秦岭分水岭的红岩沟及别龙沟,全程均在宕昌县境内,叫做宕昌河,也叫做岷江,到两河口汇入白龙江之后,再到陇南文县玉垒境内的关头坝与白水江汇合,这一段河流统称为羌水,它的得名,自然是由于该流域长期居住的主体居民羌民族而来的。

宕昌河(岷江)是古羌水的源头,系长江的三级支流、嘉陵江的二级支流、白龙江的一级支流;而古羌水又有三个主要源头,分别是宕昌县西北部的阿坞河、理川河和南河。阿坞河是宕昌河(岷江)的主流,理川河是其一级支流,在南河镇脚力铺村汇入阿坞河后,叫做北河,在南河镇高桥村与二级支流南河交汇,始称宕昌河(岷江)。这一片地域便是宕昌参狼羌的长期居住之地,史书中称之为参狼谷。

经过一千五百余年的沧桑巨变之后,宕昌河(岷江)的主流阿坞河、一级支流理川河,已经成了涓涓细流,变成了季节河;而它的二级支流南河依旧是常年河,为宕昌河(岷江)提供了不竭的水源,注入着绵延的清流,与中下游的其他支流一道,保证了宕昌河(岷江)的源源不断,奔流东去。南河既是一个地名,又是一条河的名称,处于古参狼谷的中心地带,是宕昌羌和宕昌国的主要发祥地之一。羌水悠悠,沧海桑田,南河见证了参狼羌的崛起,见证了宕昌羌的辉煌,也见证了宕昌国的兴衰;因而可以说,清凌凌的南河水是古羌水之源,是古老的宕昌羌的生命之源,是宕昌羌人的母亲河。

在南河镇南河村与路固村之间的一座小山梁上,有一个土筑的城堡,从212国道经过南河口就可以看到,那便是古宕昌国的祭天台遗址。古宕昌国祭天台遗址所在的那座山梁,也是一道天然的分水岭。南侧的河流就是南河,北侧的河流就是北河。宕昌羌在宕昌建国之后,把祭天台筑在南河镇南河村与路固村之间的小山梁上,说明当时的南河,属于古宕昌国的中心地带。实际情形也是如此,南河距离宕昌国古城,也仅有十七公里。

今南河镇的乡民中,很可能也有很多羌族后裔,但早已经汉化,但一些地名还留有宕昌国的痕迹,譬如,任藏、大族、小族、前贯、路固、司卜寨、次上等村子的名称。这里的方言很特别,“红风”“天前”“地几”“饭换”“非灰”“黄方”不分,发音的韵母大都与全国一样,而声母却截然不同,譬如,把“冯”老师说成“红”老师;把吃“饭”说成吃“换”;把“飞”上“天”说成“灰”上“乾”;把“方”桌说成“黄”桌等。其语音语调,与大河坝、官鹅沟等地羌人的后裔使用汉语交流时的语音语调高度趋同,却与陇南其他任何地域,乃至陇南以外地区的方言区别很大,具有十分明显的差异性。

南河人唱的山歌叫作“啊呕梨儿”,因每唱时必先以“啊呕梨儿”起兴,故得名。譬如:“阿呕梨儿,尕妹子你把门开开,等着红雀儿上窝来”;“阿呕梨儿,天爷下的毛毛雨,尕门门儿里往进挤”;“阿呕梨儿,连你好着谁见来,谁见你的鞋面来”等。这种山歌大都属于爱情类,多为男女在山野之地相互挑逗求欢而歌,在村庄、人家和大庭广众之处,是严禁歌唱的,极具原始社会的古朴之风,是原始社会男女自由求偶现象的现代折射。其歌词内容大同小异,或者是现编现唱,但表现手法却丰富多彩,涵盖了汉语言比兴、明喻、暗喻、谐音等一切修辞形式,艺术研究价值很高。“阿呕梨儿”是语气虚词,没有实际意义,至于这里的山歌为何必以“阿呕梨儿”起头,肯定是有源由的,笔者没有深入研究,不得而知,需要这方面的专家来作令人信服的解释。“啊呕梨儿”山歌普遍流行于宕昌西北部各山区乡村,与宕昌历史上的羌民族是不是也有渊源呢?也需要深入研究考证。

如今,宕昌羌早已与当地汉、藏民族融为一体。坐落在大西北陇南内陆腹地,岷江江畔三河交汇、五峰对峙的山城宕昌,不仅以红军长征的加油站哈达铺、国家四A级森林公园官鹅沟、当地盛产的大宗中药材当归红芪交易中心而闻名于世,也是我国古代宕昌羌、宕昌国、宕昌城之民族名、国名、城名三位一体的名称保留至今的唯一古老的城镇。宕昌古城建筑在宕昌城关镇西侧,高出岷江江面五十米的黄土台地上。一九八七年考古工作者经过实地考察,确认这里就是郦道元《水经注》中记载的“羌水东南流,迳宕昌城东”的古宕昌国都城。宕昌羌人独具特色的石板房屋建筑,在四川汶川大地震灾后重建和新农村建设之前,于宕昌、舟曲两县交界地区大量遗存,是我国民居建筑艺术中一枝耀眼的奇葩。而这种民宅建筑,在上世纪的宕昌羌人后裔的居住地官鹅沟、大河坝,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同时,在宕昌南河镇,亦常见到。

南河人的饮茶习惯,同大河坝、官鹅沟羌族后裔的饮茶习惯完全一样,用茶罐熬茶饮用,俗称“罐罐茶”,包括清茶和油茶两种。熬清茶很简单,在专用的小茶罐里,放上茶叶煨在火盆边,水开倒入茶盅即饮,有的人喜欢调点食盐饮用。而熬油茶就比较复杂,使用腰部突出的专用茶罐,俗称“大肚子”茶罐,根据个人喜好,用上等纯白色的猪板油或清油,熟透后,将葱根、花椒在油里炝一下,再放入茶叶炒熟,加水,加盐,煨在火盆边,煮开后倒入茶盅即饮,有暖胃、润肺、驱寒的功效。这两种方式,在陇南农村十分普遍,是农村中老年人最常见的饮茶习惯,每天清早,边饮茶边吃些馍馍或饼子,就算是早点或者早饭了。

宕昌县是千年药乡,盛产当归、红芪、黄芪、党参、柴胡、大黄、贝母等中药材二百三十八种,出产于岷江上游的“岷归”更是驰名中外。早在公元六世纪时当归就是极为珍贵的贡品,有很高的药用、食用价值,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百分之七十。根据研究,“岷归”成分复杂,有挥发性和水溶性物质一百零六种。因其质量最佳、含量丰富、产量最大、销量最广而驰名中外,远销东南亚、港澳台及欧美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被誉为“中国妇科人参”,是世界当归中的上品。

杨姓曾经是羌人的大姓之一。现在,居住在陇南宕昌县官鹅沟、大河坝等地的羌人的后裔,大多数都姓杨;尤其是,在四川北川县、九寨沟县居住的羌族,在陕西凤县、宁强县居住的羌族后裔,也多有杨姓者,譬如,近来走红的青年演员杨迪,就是羌族人,系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人氏。在宕昌县南河镇的许多村子里,都有杨姓,譬如路固、前贯、任藏、司卜寨等村子;特别是滨临北河有两个相邻的村子,一个叫做“大族”,一个叫做“小族”,之所以有“大族”“小族”之分,实际上还是历史形成的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区别,“大族”村多为杂姓,而“小族”村里则多为杨姓。

陇南历史上长期居住着羌、氐、藏、汉民族,相对于藏民和汉人,羌氐要弱势得多,所以在漫长的民族大融合时期,陇南的羌氐民族,逐步被汉化、藏化,也是历史的大趋势使然。如今陇南的羌氐民族后裔虽然都被统称为藏族,虽然他们自己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认同,但其保留下来的傩舞、宗教、语言、风俗、习性、服饰等文化传统,依旧是本民族的,历经千年而不变。尤其是,甘南“正统”的藏族从来就没有认同过他们,这不仅仅是民族情感方面的问题,更多的是文化层面的问题。因为,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是一个民族集体无意识的坚守和传承,是深入到骨髓和血液里的“基因”。

无论是作为一条河流名称的南河,还是作为一个地名的南河,都与宕昌羌、宕昌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宋朝以后,宕昌羌人在多次民族大融合当中,终于与汉藏民族融为一体了,但他们在古羌水沿岸和史海里留下的许多遗迹和故事,还在让后世的文史研究者不断钩沉,再现于当今。羌水悠悠,奔流不息,一路欢歌,仿佛还在向人们诉说着参狼谷古老的宕昌羌昔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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