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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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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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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麒麟是史湘云美好品质的象征

在《红楼梦》众多的女性人物中,史湘云似乎是“特立独行”的,她既没有参合进宝黛钗爱情婚姻的角逐之中,而头破血流;也没有卷入到贾家错综复杂的人事斗争漩涡里,而身败名裂。她在大观园的出现,仿佛是早春二月的一缕春风,给人以温暖和煦的感觉。史湘云绝不是一个点缀性、可有可无的人物,试想,倘若在大观园众多的女儿里少了史湘云,就会使整部作品逊色很多,少了许多情趣,欠缺许多美感。

在大观园里,未来宝二奶奶的人选,除了林黛玉、薛宝钗,就是史湘云了。客观地看,黛、钗、云三位姑娘,其地位、品貌、才情等,几乎旗鼓相当,没有过大悬殊,完全可以平等竞争。对于贾母来说,黛玉是她的外甥孙女,湘云是她的侄孙女,且二人都是孤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选择了谁都在情理之中。然而,情形并非如此。

在贾母心中,确切的说,在贾母感情的天平上,黛玉似乎要偏重一些。黛玉的母亲是贾母的女儿,湘云的父亲是贾母的侄儿,女儿和侄儿,孰轻孰重?当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了。至于薛宝钗,她是王夫人的亲戚,管王夫人叫姨妈。贾母是贾府权威的象征,而王夫人则是荣国府的实际掌权者。王夫人在给自己选择儿媳妇的事情上,自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发言权,她看中的当然是自己的外甥女。

从上述情况来看,作为未来宝二奶奶的人选,黛钗更具优势,湘云基本上没戏;而黛钗的竞争,实际上也就是贾母与王夫人之间的角逐。除了贾母、王夫人可以决定宝二奶奶的人选之外,还有一个一言九鼎的人,那就是贾元春,凭着她皇妃的地位,是可以赐婚的。她虽然没有依仗自己的权威那样去做,但她的倾向,似乎也在宝钗这边。

宝玉与宝钗有“金玉良缘”,与黛玉有“木石前盟”,唯独与湘云什么也没有。然而,宝玉有“玉”,宝钗有“金”,偏偏湘云又有“麒麟”。史湘云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名列第五位,其判词是:“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前两句说的是她的过去,后两句说的是她的未来。满共四句中,只字未提到她与宝玉的婚姻有什么瓜葛。如果湘云的“金麒麟”与宝玉的婚姻没有关系,那它寓意着什么呢?除了给本来就就已经形成三角的宝、黛、钗婚姻关系,再增加一个角,尤其是给黛玉多增加一份担忧和痛苦之外,似乎只是一个闲笔,没有其他作用。但是,闲笔不闲,金麒麟还是有寓意的。

曹雪芹在塑造少女形象时,从不把人物写得完美无缺,尽善尽美,而往往是写成美玉微疵。譬如,黛玉的弱症,宝钗的热症,鸳鸯的雀斑等。这些“微疵”不仅未影响人物形象之美,反而增加了特色,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在塑造史湘云这一形象时,也运用了这一美学上的辩证法,使这一美丽的少女有“咬舌”小疵。因她说话“咬舌”,常把宝玉“二哥哥”叫作“爱哥哥”。她的这个缺点,不仅不令人生厌,反而觉得可爱。

史湘云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令人喜爱的豪放女性。她是一个极爱说话的人,是“话口袋子”,对人对事都表现出很大的热情。香菱要学诗,不敢啰唆宝钗,向湘云请教,她“越发高兴了,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为此,宝钗批评她“不守本分”,“不像个女孩儿家”。她表里如一,心直口快,说话不防头儿。一次看戏,凤姐儿指着戏台上的一个小旦说:“这孩子打扮起来活像一个人。”众人都知道,凤姐指的是黛玉,就怕得罪她,便不肯说出来,湘云却直言不讳地说:“我知道,像林姐姐。”为此她不仅得罪了黛玉,而且还与宝玉发生了矛盾。后来她到贾府,总与宝钗同住,因为宝钗待她最好,“如亲姐姐一样”,“我但凡有这么一个姐姐,就是没了爹娘,我也情愿”。

曹雪芹在《憨湘云醉卧芍药裀》中有一番精彩的描述,把史湘云写成了“睡美人”。表面写的是芍药,实则是指“海棠春睡”。因而在第六十三回中,湘云抽到了海棠签,题着“香梦沉酣”,诗云“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即笑道:“夜深”两个字,改为“石凉”两个字。意指湘云酒后卧石的事,说明了作者是把湘云指喻为海棠的。

史湘云不是《红楼梦》中最美丽的女子,但她身体很好,具有健康美。红楼女儿,生得美丽的多,但生命力旺盛的不多,一大半病病怏怏的。黛玉从会吃饭起就吃药,王熙凤表面刚强,最亲近的平儿也知她是死撑,看起来体态丰腴的薛宝钗,也有胎里带来的热毒,寻常药还不起作用。湘云却体健貌端,割腥啖膻,烧烤鹿肉,全不当一回事。喝醉了酒,枕着芍药花在石头上露宿,香梦沉酣,也没见她感冒,身体素质自然非常好。

史湘云有一种传统侠义、古道热肠的善良。在群芳射覆的游戏中,香菱慌乱得毫无头绪,旁人都笑观其败,幸灾乐祸。唯有史湘云,急得抓耳挠腮、不惜私传谜底,结果作弊,被当场拿获。邢岫烟,一个处身于贵族中的平民女子,和宝玉、宝琴、平儿是一天生日,别人谁也不记得,独史湘云道出了岫烟的生日,让贫寒的女子顺势过了个华诞。这虽属些许小事,但闺中又有多少大事呢,且又有谁肯为香菱、岫烟这类女子留上半分心呢?她的善良与明智,使她超脱了小姐身份的羁绊,从而两袖清风、一身轻快地行走于大观园内,呈现出一种潇洒飘逸的风度。

史湘云自幼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寄人篱下。尽管她身世比林黛玉还苦三分,但她从没象林黛玉那样整日悲悲戚戚的,在贾府随时可以听到她爽朗的笑声,那是真挚无邪的笑,来自于天性乐观。她还出语诙谐有趣,如行酒令:“这鸭头不是那丫头,这头上哪有桂花油?”说不尽的俏皮,一时令人倾倒。她对生活永远兴味盎然,属于她的色彩明快、温暖,一如雪地里戴着的大红猩猩昭君套,那是湘云最配的颜色啊。

大观园里,才女云集,但才思可堪与钗、黛一拼的,仅湘云一人而已。芦雪庵、凹晶馆以及历次赛诗联句,湘云都来得快且多,芦雪庵一役,湘云有鹿肉助兴,诗思敏捷,独战宝琴、宝钗、黛玉。不仅如此,就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女红刺绣,样样拿得出手,在依婶母而居时,身在豪门,针线女工都须自己动手,常常做针线活儿到三更。可谓上得厅堂,进得厨房。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属于那种可以精神交流,可以同甘共苦,让人有疼她宠她的冲动。

林妹妹说她像个“小骚达子”,就是假小子的意思。人说湘云是“巾帼而须眉”,宝玉是“须眉而巾帼”,看似矛盾,不过是率真性情的外露而已。宝玉不喜欢世俗礼教,并非不通人情,不然女儿们也不会和他厮混在一起。湘云的诗“萧疏林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属于魏晋风度,自然生活中少不得诗酒了,所以她半醉半醒地说:“你们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我这会子腥的膳的大口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湘云于妩媚中显露出了一些风流倜傥的男儿气概。她在穿着上总是喜欢男装。一次下大雪,她的打扮就与众不同:身穿里外烧的大褂子,头上戴着大红猩猩昭君套,又围着大韶鼠风领。黛玉笑她道:“你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拿着雪褂子,故意妆出个小骚达子的样儿来。”众人也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然而那样好看的花最终还是谢了,醉情溢言、酡红沉梦的日子,最终还是在落花飘摇的影子中远去了。湘云的出现始终像几缕飞云一样悄然,她的离去隐约着许多温暖却没有痕迹。有人用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来形容她,那种清朗的悠远,飞动的飘逸,漫不经心的和谐,应该是史湘云永远的形象。

早在西周时期,有关麒麟的各种说法就已经传遍天下,与凤、龙、龟,并称为“四灵”。这四种动物,除了龟之外,麒麟、凤和龙都被认为是传说。龙和凤,后来被皇家所独占,成了禁口之物,人们也就不敢妄议,更不敢越制使用了。而龟和麒麟,在民间的建筑饰物、佩戴首饰、年画、起名中,被作为吉祥物或美好的象征,大量出现;在古人眼里,麒麟还有长寿的寓意,据说有两千年的寿命,与植物中的银杏树一般。

许多红学专家和红学研究爱好者,对史湘云所配戴的金麒麟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破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经典说法有两种:一是它象征着史湘云的爱情理想;二是它象征着史湘云的美满婚姻。笔者认为,这两种观点,前者比较牵强,但尚可成立;后者则与史湘云判词中所暗示的命运结局不符,只是评论解读者的主观意愿。笔者通过上述文字得出的结论是,金麒麟是史湘云美好品质的象征。曹雪芹给史湘云佩戴上传统的吉祥物麒麟这件首饰,还是取中国民间老百姓对麒麟本身的象征意义,突显出了作者对自己笔下精心刻画的这位女性人物的肯定和赞美,寄托了作者对这个女孩子的爱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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