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只剩尾巴,牛年即将到来,祝大家牛年吉祥!
话说上古时代,先民们穴居山洞,依靠采集、渔猎而食,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原始生活。玉皇大帝体恤下情,委派牛神下界,传达圣旨,让人一天吃一顿饭,洗三次脸。牛神喝醉了酒,来到人间尚未清醒,竟然将圣旨说颠倒了,让人一天吃三顿饭,洗一次脸。上天复命,玉帝大怒,一巴掌打掉了牛神的上牙,骂道:你让人一天吃三顿饭,洗一次脸,你就下去养活他们吧!遂将没了上牙的牛神贬谪凡间,予人耕地,养活人类。此番话题,虽为民间传说,却也证明了牛作为耕畜被人类役使,是农耕社会进入高度发达的标志。
民间谚语有云:“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农历二月天,春风徐徐,吹绿了柳梢,染红了杏林,唤醒了百鸟,激活了河溪,解冻了田野。一轮朝阳悬挂在东山之巅,金光四射;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棉絮似的白云;广袤的田野里,二牛抬杠,老农扶犁,一声清脆的鞭梢响过,打破了早春晨光中的寂静,耕牛和农夫开始缓缓朝前行走,犁头下泥土不时翻动,身后犁沟渐次成行;农夫忽然唱起来:“牛儿耕地身子累,给你唱歌诧瞌睡。”灵通的耕牛便也扯起嗓子,哞哞地回应,农夫和耕畜组成的牛歌二重唱,响在田园之中,被晨风送往远处,飘飘荡荡,经久不息。一幅明朗清新的春耕画图,便活灵活现、真真切切地舒展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农耕时代,播种之前,疏松土地的方式,大致经历了人工挖刨、人力拉犁、畜力拉犁、机械耕耘四个阶段,其中畜力拉犁最早的是役使狗,后来才是役使牛马。据商代甲骨文记载,犬被首次用作畜力,当时是以两犬拉一犁,至西周发展为三犬拉一犁,直到西周中后期,马、牛耕地的记载才逐渐多了起来,春秋时期发展成为主要的耕作方式,有单牛拉犁,也有双牛抬杠。人类认识了牛的巨大作用,进入牛耕时代之后,没有耐力的狗和马便被被淘汰了。但牛耕起于何时,至今仍然没有定论,专家学者还在争论不休。
主张牛耕始于西汉中叶的学者们,其主要根据,是我国古代著名农学家贾思勰《齐民要术》中的“赵过始为牛耕”一说。《汉书·食货志》中记载:西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在陕甘一带推广牛耕和“以人挽犁”,提倡“代田法”,进而各郡“遣令长、三老、力田及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这确实是我国史籍明载的第一次大规模推广牛耕技术,东汉的王景、任延继续在庐江郡、九真郡推广,因而《后汉书·五行志》开始有了“牛疫”的记载。江苏徐州、山东滕县、陕西绥德出土的汉代牛耕画像石,更是牛耕生动而真实的记录。
唐代诗人元结《将牛何处去》诗云:“将牛何处去,耕彼故城东。相伴有田父,相欢惟牧童。将牛何处去,耕彼西阳城。叔闲修农具,直者伴我耕。”我们在吟诵之中,会突然感受到一幅田园山水图画悠然飘来,画中的主人公——牛,牧童和农夫,在现在看来又是如此的亲切,可敬,似乎又拉近了那遥远农耕时代与我们的距离,让我们重新回到田野广袤,细雨霏霏,“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蓝图之中,点缀在其间的几条牛,在农夫的驾驭之下,或埋头犁田,或回头示主,或仰空哞叫,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行走在烂泥田里,拖着沉重的木犁,与农夫默契地配合着,耕作着。
牛作为一种重要的耕畜,历代中原王朝都对其着重予以保护,私自宰杀耕牛是律法不能允许的,很多时候会受到很重的惩罚。比如《元史》中就有这样的记载:“诸私宰牛马者,杖一百七,征钞二十五两,付告人充赏。两邻知而不首者,笞二十七。本管头目失觉察者,笞五十七。有见杀不告,因胁取钱物者,杖七十七。若老病不任用者,从有司辨验,方许宰杀。已病死者,申验开剥其筋角,即付官,皮肉若不自用,须投税货卖。违者同匿税法。有司禁治不严者,纠之。”
这段文字就是严禁民间私自宰杀耕牛(以及马)的原始记录,而且,不管是私自宰杀、知情不报,还是以此威胁,或者是官方察举不及时,都会受到惩罚。即使是不能用于耕作的老牛、病牛,也要在申报官府查验许可之后,才能宰杀。已死的牛,其牛筋、牛角要交官,皮肉如不自用,纳税后方可出卖。其实,历代王朝的法令在对待耕牛的问题上,态度基本是一致的,只是严酷程度略有差别。除了元代,明代也禁止宰杀耕牛。
从上述情况来看,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里,梁山好汉只要下馆子就对店小二大喊,将牛肉十斤八斤尽管切来,确实是作者夸张的写法。《水浒传》成书于明代,当时政府是禁止宰杀耕牛的;梁山好汉生活在宋代,其时农耕文明高度发达,耕牛的需求量空前巨大,梁山好汉抢夺民间耕牛宰杀,大快朵颐,极有可能,但大大小小的饭馆大批量的经营牛肉,可想而知,其可能性极小。
我小时候,听说过牛的很多故事传说。其中都是牛好心看到原始人类的祖先农耕太劳累,土地多劳动力少,而且草多没人收割,所以牛作为天上的神才会化身来帮助人类耕地、劳作,促进人过上好生活。我印象最深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是民间传说,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牛如果在人间是一个帅哥,那么勤勤恳恳地工作,她的妻子何尝不可以是织女这个贤惠、美丽的女子。我小时候,由于生活在林场,也就是乡下农村,对牛的认识是淡漠的,只是在路边、田梗、地头的邂逅,黄昏时分与牧童的相遇,清晨农夫扛犁驭牛的相逢,溪边河畔老牛觅食的倒影,而不是直接与牛的零距离亲近。
我对于牛的认识,对于牛的感情,源于我曾经历过的两年零八个月的知青插队生活。那时间,我参加了除了扶犁役牛耕地之外所有的农活,我们知青点的男知青,也都像我一样,曾经尝试过学习耕地,但都没有成功。扶犁役牛耕地是所有农活中最沉重的农活,不仅要有一身的好力气,而且还得具有一定的技术操作能力。扶犁役牛耕地,首先身子要正,步履要稳;一手扶犁,一手执鞭;扶犁要掌握犁铧吃土的深浅、左右行距;执鞭要把握耕牛行走的方向,速度的快慢;而且,鞭子要使用得恰到好处,既要驱使耕牛不偷懒,又要怜恤耕牛不致过于疲惫。凡此种种,我们由于身子单薄,体力不支,经验技术为零,生产队长从不派耕地的活给我们知青,我们也就没有掌握这一农事技术的机会。
“耕牛是个宝,耕田少不了。”我插队锻炼期间,正值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当时作为传统农业的重要生产资料之一,耕牛曾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不仅禁止宰杀耕牛,而且即使耕牛暮年垂危,也要严格审批才能屠宰。春耕来临之前,对于过冬落膘的耕牛,生产队长会反复嘱咐饲养户精心饲养,并拿出生产队的粮食提留,诸如黄豆、玉米之类给予进补,以保证耕牛的体力,且严禁贪污耕牛饲料,一旦发现,轻者批斗,重者法办。那时死了一头牛算是重大责任事故,非追究问责不可。记得有一年,正值“双抢”时节,生产队里的一头水牛病倒了,一片水田等待耕作,农时难误,忙乱了全队人,期待它以一当十的“战斗力”恢复,队长急得像热锅边的蚂蚁,四处求兽医,公社领导获悉后,还亲自到场指挥安排就医。由此可见,当时耕牛待遇不低,人们对它的期待值很高,是庄稼丰收的重要保证。
每年春耕时节,总会看到牛忙碌的身影,犁田耙地拉车。牛的价值对于农耕或者市场是无可挑剔的,而且人们把牛的价值也发挥到了极致。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有的人家生了孩子,没有奶水,就只能喝牛奶长大。在人类数百万年的艰苦旅程中,牛不仅为人类提供了劳役之便,还提供了奶酪、肉食、皮革等生活的必需品。牛对于人类的贡献,可谓居功至伟。
宋代李纲的《病牛》诗写道:“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一生辛劳的牛,有谁在乎过它?而当它年老体衰、病卧残阳的时候,还在默默地祈祷“众生皆得饱”。我们从这头只求付出不图回报的“病牛”身上,读出了一个大写的“人”字。人们常常以“笨牛”来形容人的木讷,其实,牛很聪明,一点也不笨。牛通人性,善解人意,只是性格倔强,可以被役使,受鞭挞,负重出蛮力,却牛气冲天,耿直敦厚,不愿受到凌辱,虐待,倘若发起牛脾气来,也够人喝一壶的!
如今,牛已经退出了耕作的历史舞台,牛耕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可喜可贺。现在我再来勾勒田园牧歌场景,总有一些愁肠百结的味道。时过境迁,机械替代了耕牛之后,农业生产效力大幅度提高,农民生活水平也得到了相应提升,而与农为友,对人类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耕牛却没有同步,没有下岗休息,却转岗转换角色,成了奶牛,肉牛,成了刀下之俎。随处可见的牛系列商品、牛身体各个部位的小吃、牛皮牛角牛骨制品等充斥于目,昔日的耕夫倘若进城见此一幕,肯定会心如刀绞。也许正是以这一代耕夫的暮老,年青一代亲近于现代化农业机械,才演绎出了牛比之于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悲剧,不禁令人唏嘘感叹。
农业机械化实现以来,田园牧歌离我们渐行渐远,旷野里再也很难听到那回肠荡气的牛歌了。然而,牛歌依然余音绕梁,久唱不衰,镌刻在我们心灵的记忆深处,使我们难以忘怀。牛伴随人类一路走来,与我们的先祖一道,创造了灿烂的农耕文明,书写了漫长的农耕时代辉煌的历史。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换了人间,今非昔比。我们应当怀着虔诚的感恩之情,给它们树立一块巍峨的丰碑,永远铭记劳苦功高的耕牛,让牛歌永远响彻在历史的天空,响彻在我们的耳畔,响彻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