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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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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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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山女山联姻记

男山女山没有掌故传说,只因其山形分别具有男女性别特征的模样,就被叫出了名。男山女山,隔河相望,男山在阳面,女山在阴面,倒也很奇特。春夏时分,两山没有多大差别;到了秋冬,对比就很分明。秋天里,男山松柏苍碧,女山枫叶红遍;冬天男山依旧,女山积雪皑皑。住在男山半山上的男山村的村民与住在女山半山上的女山村的村民,祖祖辈辈相互对望,司空见惯,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男山女山下面是一条清粼粼的小河,叫清水河,清水河的半空中悬着一道长长的索桥,将男山村与女山村联系了起来,但却无法将两个村子的青年男女联姻在一起。女山村的婚俗是嫁男不嫁女,男山村的婚俗是嫁女不嫁男,都严格恪守传统风俗,谁也不肯让步,就无法通婚。因而,虽有一道索桥,却只连通了两座山,并未将两个村子的村民连为亲戚。于是,他们就世世代代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二十世纪末,只因男山村有个叫林生的后生与女山村一个叫河妹的女娃相亲相爱,结为夫妻,才终于打破了两个村子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古老格局。

每当成双成对的小燕子在清水河畔啄泥营窝的季节,清水河就属于童年的林生和河妹。

初升的太阳笑脸盈盈,一河的碎金闪闪烁烁,微微晨风拂面而来,摇动着两岸纤纤柳丝,送来山花的阵阵芬芳,燕儿们呢呢喃喃你来我往,伸展翅膀擦着水面一掠而过。这时候,一对小兄妹般的林生和河妹,便手牵着手,哼着爷爷奶奶教会的童谣,跑进清水河,捉螃蟹,抓小鱼,捡石子,或忘情地你追我赶,撩起清洌洌的河水,你泼向我,我泼向你,立时,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更有银铃般的笑声,脆生生明亮亮,撒入河中顺流飘荡,远远地传开去,经久不息。

那一次,他们坐在岸边的大青石上,望着不断皱褶了舒展了,舒展了又皱褶了的河水,托着小脸蛋愣神儿。

林生问:河妹,你咋就叫河妹?

河妹答:娘在河里淘酸菜,把我生在河里了。娘说我一生下来就叫清水河洗得又白又净又好看,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

林生拍手道:这个名儿好!

每当布谷鸟开始在林子里声声催人的季节,男女二山就属于少年的林生和河妹。

红蕨菜,绿薇菜,一株株伸出了婴儿手;白草莓,黄梅子,一棵棵钻出了五星叶;小磨头,嫩香菇,一朵朵撑起了尖顶伞。这时候,依旧亲如兄妹般的林生和河妹,还是手拉着手,唱着校园歌,一同走进两座山的随意一座山里,采满了花布兜,吃饱了山珍果,就躲在密密匝匝的弥猴桃藤树下乘凉。一壶清水河里的清凉水,你递给我,我递给你,喝得透心的舒坦。静下来,就听那山籁远远地传入耳膜,嘤嘤嘤,嗡嗡嗡,眼前便化开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五彩缤纷,聚千万只蜜蜂蝴蝶翼翅颤动如过盛大节日,总也乐不完总也唱不够。

那一次,他们躺在草坪上,看金箭似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射下来,一支又一支。

河妹问:林生,你咋就叫林生?

林生答:娘说她夜里梦见一片林,醒来就把我生下了。娘说我月娃子的时候老爱朝着林子笑,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

河妹拍手道:这个名儿也挺好!

林生同河妹,一个河里生一个林边长,后来就一同到乡上上村小,再后来就一同去城里读中学。渐渐地,都出落成了小青年。男山女山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姑娘小伙们自然长得水灵明光;林生同河妹,都是佼佼者,叫人一看见就眸子发亮生出无限爱怜。

一次,林生去约河妹,同她一道去给学校采树种。河妹却说,让他自己去,往后再也不跟他上山了。林生第一次遭到了河妹的拒绝,他好失望好伤心。一个人闷声上山去,走在无数次与河妹走过的弯弯山路,心里老觉得好似丢失了什么东西,细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丢失了什么,忽地就从心底里涌出一股烦恼,恼河妹恼自己,越恼越难过,越难过越恼。早早回到家里,蒙头就睡,不吃也不喝,却是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傍天明,写了张小纸条,询问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得罪了她。匆匆来到河妹家,河妹正在梳洗,问他有事吗这么早?他却像做了贼似的,嘴里不知道支吾了些啥,转身就跑,一直跑进清水河,在浅水处跑了还跑,激起的水花疾速地朝岸边飞射而去……

林生爱上了河妹。但他不敢对她说,心里好害怕好难受!其实河妹也爱着他,只是他不知道。

河妹忽然休学了。林生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敢到她家去询问,自己依旧坚持着,想读完高中考大学,念完大学后再向河妹表明心事。后来才知道,河妹向父母亲吐露了她喜欢林生的心迹,遭到了父母亲的极力反对,尤其害怕她与林生日久生情,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就逼迫河妹退学了。林生得知后如同五雷轰顶,两眼直发黑,狠狠地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没有心思再去上学,便将大学梦连同热恋梦一起深藏心底,终日默默,吃跑了就干活,干累了就睡觉,一天到晚,心里老是空落落的。

光阴荏苒。民工潮掀起之后,林生与河妹都出门去打工,天公作美,竟然都去了广州,进了同一家电子元件制造厂,得以再续前缘。一连五年,二人只往家里汇钱,却不回家,打手机也都换了号码。双方父母多方打听,才知道二人私自做主,成了夫妻,于是就都发电报,谎称父母病危,将二人骗回家中。双方父母见他们领着一双儿女,早已经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问题了,不认也得认。都托了名义上的媒人,告知对方,女家说他们娶了女婿,男家说他们娶了儿媳,各不相让;以至于到了后来,两个村子也闹得不可开交了,就都提出上法庭,让法庭公断。法庭不予受理,理由是此种情况没有先例,不触犯任何法律,但可以当作民事纠纷,让乡政府司法助理员出面调解。

乡政府司法助理员做出的调解是,林生和河妹携同一双儿女,每年在双方父母家里各住半年,住在谁家里就按谁家的老婚俗办,双方家长不得再因此事闹矛盾;并责成男村女村两个村级组织,不得参与扩大事态,而且还要监督双方按照调解结果严格实行。男村女村,男女双方家庭,都觉得自己没有吃亏,于是心服口服,便很愉快地接受了调解。自此,男村女村破天荒联系在了一起,相互有了亲戚,有了走动。

自打林生和河妹开了男山女山联姻的先河之后,两个村子便又出现了十几对青年夫妻,但再也没有因为彼此婚俗不同而闹矛盾,都同样以林生和河妹为先例,夫妻每年在双方父母家里各住半年,住在谁家里就按谁家的老婚俗办,井水不犯河水,确也相安无事,和和睦睦。男山女山虽有一河之隔,也像结成了夫妻一般,亲热得恨不得拥抱在一起。每到年节,或红白喜事,那道素桥上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背着土酒腊肉糖茶四色礼品,面带笑容,拱手弓腰,礼尚往来,亲如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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