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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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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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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炊烟

曾几何时,听邓丽君小姐演唱《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邓小姐的歌声总是那样妙曼,委婉动听。她演唱的这首颇有诗情画意的《又见炊烟》,一如我记忆中的袅袅炊烟,始终缭绕在我的眼前,缠绕在我的心头。

在我国,在新世纪之前,炊烟一直都是农耕时代田园风光中一道不可或缺的靓丽风景。随着煤炭、煤气、天然气、电能等替代了柴草,虽然人间烟火还在,但炊烟已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几近消失了。然而,对于老一代人来说,那些用柴草燃烧的日子里,每一个晨昏,都有袅袅的炊烟升起,都有母亲、妻子以浓浓淡淡的炊烟带来的家的感觉,家的温馨,炊烟就如同一幅老照片,定格在了这一代人的记忆深处,烙印在了这一代人厚厚的年轮里。

遥想当年,炊烟是乡村迎风招展的一面旗帜,是村民晨出暮归的眼眸流盼。袅袅的炊烟升起来了,绵延不绝的日子才会风生水起,丰衣足食,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它将温柔敦实、潺缓平静的乡村生活腌渍得醇厚生香,成为最中国化、最本土化、最富有人情味、最能代表乡愁的美丽景象。

晨曦初露,或者是牧童唱晚,乡村最动人的一幕,就是那一抹被朝阳或夕阳涂染成淡蓝色的炊烟。它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升腾起来,相互地挽着手,拥抱着连成片,将刚从睡意朦胧醒来或即将归入安静的乡村拢入怀中,如抱着自己的婴孩,呵护备至。炊烟飘飘渺渺,如纱似岚,缠绕成一弯一弯、一圈一圈、一环一环的,在屋顶上,在村落间,聚聚散散,飘飘忽忽。此时的乡村一片静谧,一派祥和。村落里时而传来的几声牛哞羊咩,鸡鸣犬吠,不但不显得嘈杂零乱,反而像山涧的清泉、磨轮下的溪水一样,从村落里漾溢出来,又向四周舒缓而去。还像是从旷远的乡野飘来的童谣,悠远空濛,露珠滚动。远远望去,一座座村落,就像是田野里巨大的的鸟巢里即将孵化的雏蛋,教人不忍碰触,更加重了田园的浓浓氛围,那般的随意自在,幸福安详。

炊烟是有滋味的,那便是最深厚最浓烈的人间烟火味。

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出生满月、造屋贺寿、亲戚走动、邻里聚会等等酸甜苦辣的滋味都融进了那缕缕的炊烟里。每一个灶口下,都有一双被火苗映红的双眸;每一个灶台旁,都有一付热汗淋淋的面庞。熠熠火光如朵朵莲花聚拢绽放在锅底,所有的日子都在火中温热沸腾,蒸春煮秋,熬冬煎夏,有苦有甜,有涩有甘。再艰辛难熬的日子,只要一把火烧将起来,就会让人陡然间有了精神气,有了明天和未来。炊烟点燃了生活的勇气,鼓起了勤劳的风帆,把崎岖的山路、弯弯的阡陌,把漫漫的人生之路,都变作了康庄坦途,变作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起点。

疯野的孩子,看看自家的烟囱如果冒的是黑烟,那是母亲刚刚燃起灶火,吃饭还得待会儿;如果冒的是淡淡的轻烟,那就是饭做好了,已有盛在盆盆碗碗里的饭菜在等着自己回家去吃了。田畴里劳作的农人会手搭凉棚,读懂炊烟的呼唤。炊烟是善解人意的,会顺着风儿的方向,向在田野劳作的丈夫吐露某种秘密,那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读懂的秘密,是慰藉与关怀交织的秘密。

奔波在外的游子,忘不了母亲煮的米粥面条,蒸的馍烙的饼,就着瓮里的疙瘩咸菜,或者一碗酸菜浆水,那便胜过所有的人间美味。沐着家的烟火,所有的奔波劳碌,所有的灯红酒绿,都成了过眼烟云。即使你的心皱缩成一叶苦茶,在家的炊烟里,你都会还原舒展成一枝新叶。即将去外面闯世界的懵懂小子,青涩还写在脸上,母亲端上的那碗米饭的糯香,也会让自己流连难忘。老屋的身影在远处渐去渐渺,那一缕从自家烟囱里飘起的炊烟,多像母亲手搭凉棚踮起脚眺望的身姿远影,山一般连绵,水一样不断。前途路远,故乡路渺,炊烟始终是牵系自己所有思念风筝的那根线,无论你飞得多高,多远。

一个家的凋落是最早从烟囱里透露出的。没有了炊烟的滋润,房屋也显得容颜憔悴,愁眉不展,荒草还会慢慢落脚在烟囱上、庭院里。就像是贴出的标签,告诉路人,此处已是人去室空。岁月已经老了屋子,烟火无存。

而一个村子的炊烟萧条,像是歉收的庄稼,干枯了一半的老树,鸟儿也不愿光顾。在它们眼里那是更大更深重的荒凉。没了人烟,养不住飞禽,留不住歌声。英国诗人库伯说:“人类创造城市,上帝创造乡村。”所以,时间在乡村是光阴和岁月,而在城市却是数字和日历。日子在乡村是生活,而在城市是生存。城市里,本来没有牧歌,再没有了炊烟,便没有了四时更替,就只剩下金钱和欲望,只有用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的遮天蔽日林立的楼群了。

中国人的过年,尤其是农村过年,从腊月初八开始,到正月十五,是炊烟最浓密、最绵延的时节。每逢春节前后,陇南乡村便进入了酒席盛办期。陇南乡村的酒席丰富多彩,更多的是些令人感动的场面,身处酒席当中,我常被纯朴热情的民风所感染。

在陇南农村,只要是谁家遇到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不论农活多忙,路有多远,抑或下雨落雪,只要主家请了,你就得千方百计如约去参加主人举办的酒席。只要村里有人家办酒席,整个村子几乎都行动起来,桌子板凳搬来了,瓢碗盆盘借来了,为了一次乡村酒席,家家户户都是有物出物,有人出人,男人们来了帮着搭棚子,支桌子;女人们来了切菜洗碗,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一片笑语欢声,营造了乡村酒席热烈好客的气氛。到酒席上帮忙的庄户人,以服务客人为先,客人都吃完了,他们才能抽空吃点东西。到了晚上,主人家的地方不够住,远路上的客人通常会被安顿在亲戚家和邻居家住下,乡村人就这样,把一家的事当大家的事来办。

而这一切,都是在浓浓的炊烟里完成的,在浓浓的炊烟里实现的。浓浓的炊烟里,融入了醇厚的民风,汇集了美好的人情,凝结了和睦的氛围,展示了尚礼的交际,表现了山民的淳朴,更体现了民以食为天、以食果腹、尽享物华天宝所赐的快乐与幸福。

古人描写炊烟的诗词有很多。田园诗人陶渊明在他的《归园田居·其一》里写道:“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远处相邻的村舍依稀可见,村落里飘荡着袅袅炊烟。深巷中传来了几声狗吠,桑树顶有雄鸡不停啼唤。唐代韩翃也在《采桑子·桐庐舟中》写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暮春时节,长安城处处柳絮飞舞、落红无数,寒食节东风吹拂着皇家花园的柳枝。夜色降临,宫里忙着传蜡烛,袅袅炊烟散入王侯贵戚的家里。宋代孙觌在《吴门道中二首·其二》中写道:“一点炊烟竹里村,人家深闭雨中门。数声好鸟不知处,千丈藤罗古木昏。”在翠绿的竹林中升起了袅袅炊烟,才知晓竹林深处有一个小村庄,走近才发现村里人家的门因下雨早早关闭。这时从竹林中传出阵阵鸟叫,可是偌大的竹林中却发现不了鸟儿的位置,只见到长长的藤萝和黄昏中的古木。——阅读这些古人描写炊烟的诗词,让人感到,无论王室贵胄,还是寻常百姓,只要是食人间烟火的地方,有食人间烟火的人,就一定会有那令人向往的炊烟。

由于轻烟徐徐回旋上升,若即若离,随风而逝,世间万物无论是什么,或是谁,都如炊烟一样静静地来,又静静地去,循环不已。夜色朦胧的村庄,在家家户户的袅袅炊烟的映照下,更显一派人间自然景象。炊烟袅袅,意味着安静,和谐,温柔,和一种自然美。描写炊烟,便是表达一种对自然的崇敬,和把世间万物都看做成是一种自然常态、道法自然的思想。落霞余辉里的大片村落上空归鸦阵阵,一家家炊烟袅袅,轻烟若雾,随风飘拂,呈现的永远是乡愁的滋味,是父母妻儿对游子温暖的召唤,同时也是游子对父老乡亲永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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