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白与黑

从十八世纪早中期发明了照相机之后，直到彩色照片出现之前，成像的照片一律都是黑白两色。这个光学现象说明，我们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景物都是可以用黑白两色来呈现、表现和描绘的；不用彩色颜料、仅使用墨汁在白色的宣纸上画的中国水墨画，也说明了这个原理。但是，无论是黑白照片，还是水墨画，给我们的观感、想象和美的意境却是五彩斑斓、变幻无穷的。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黑白两色彷佛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色调，是宇宙最原始的色彩，是所有景物永恒的底蕴。

为什么，我们黄种人的眼珠子是黑瞳孔白边缘，观看到的世界却并不是黑白两色的，而是七彩斑斓的？只有色盲，看到的世界才是黑白两色的——也就是说，即便是色盲也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主色调、所有景物永恒的色彩底蕴。那么，盲人呢？盲人眼里的世界是纯黑的，没有白色，那是因为他们看不见太阳。欲知盲人是否真盲、盲到什么程度，在中医是唯一治病救人医门的时代，没有检测仪器，就只有让盲人面对太阳，问他是否能看见阳光，以此简单的方法来测试。

只能看见黑，那是盲人；只能看见白呢？只能看见白而看不见黑的人也是盲人，因为纯白的世界和纯黑的世界没有本质的区别，反正除了纯白或者纯黑什么也没有——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的生理现象的范畴，会让我们陷入哲思的泥坑，彷佛是一个古老而又无解的哲学命题，找不到答案，就像是“两小儿辩日”，就连大学问家孔子也会作难。

民间对衣裤的颜色搭配审美有一种认识，说大红配大绿、白色配黑色，是很丑的、很不和谐的、很忌讳的。说大红配大绿是“山猫”，是很土气、很俗气的；那么，白色配黑色呢？这个认识就有了引申，而不是直观的感觉了，是说黑白无常，这种穿着不吉利，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如果说，大红不配大绿，是一个审美问题的话；那么，白色不配黑色，就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了，没有道理。

在中国历史上，秦人是尚黑的。周朝并不尚黑，而是尚赤，这是由于周朝崇尚“火德”的缘故。而秦始皇时，说是因占了“水德”而得天下，秦朝就崇尚“水德”，五色里配合水德的颜色是黑色，于是大家都纷纷把衣服染黑，秦王嬴政还特意把黄河改名为“德水”，以炫耀自己的正统性。因秦朝尚黑，故服饰、旗帜及用品均用黑色。而被周朝推翻了的商朝却尚白，白代表五行中的“金”，所以有人说商人尚白是“拜金”，会做生意——这个说法不够确切，那时间“金”并不代表金钱，而是青铜器（金属），留意商代青铜器，我们很容易发现外面的花纹与我们经常见到的伊斯兰图案很接近，这说明商人尚白，与中东人的尚白有渊源，大概商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自于中东西域的定居者。

还有白道黑道一说。百度的解释是：“所谓黑道，就是纠集一帮人，自立山头，结党营私，兄弟相称，论资分辈。他们或劫杀、或哄抢、或火拼、或逞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自以为不可一世。所谓白道就是一群自认为正义之士联合起来明面上对抗黑道，暗地里又勾心斗角的人。”这个解释中，其“黑道”还凑合，“白道”却很不准确。旧上海的黑道大佬杜月笙曾经说：“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黑道无论行事如何，黑永远是黑；白道属于行事可以黑，但形象一定白！”看来，白道是具有“黑白”双重身份的人，那就是在帮派中有地位、在衙门里有身份者，否则，其形象就不可能有“白”。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远非不黑即白、或不白即黑这么简单。黑道中人，很单纯，就是黑社会组织里的成员，但“白道”中人就很复杂，他们或许是在帮派中有地位、在衙门里有身份者，亦或许就是体制内单纯的官员、执法者或者某些戴有“红顶子”的商人。在当下社会里，前者少之又少了，而后者却大有人在，就是媒体上不断曝光的那些贪官污吏，他们为“黑道”提供保护伞从中谋取私利，却又是纯粹的“白道”中人，但他们的心是黑的，谋取利益的手段是黑的，捞到的“油水”是黑的，正如杜月笙说的“白道属于行事可以黑，但形象一定白”的那类人。

要说到黑白分明，就得说到美国。大家都知道，美国的历史不长，只有短短的二百多年时间，是一个由英国人屠杀驱赶土著印第安人殖民后建立的国家。从十八世纪初到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英国的奴隶贩子一共从非洲贩卖了超三百万名黑奴，从此就有了黑白分明的种族歧视。尽管美国的黑人不断发起争取平等权益的运动，但时至今日，白人依然在压迫、剥削、歧视黑人（包括其他有色人种），每年死于和警察对抗的黑人依然达到了四百人之多。美国出了一个黑人总统奥巴马，但他的血统并不是纯黑的，而是黑白杂交的混血儿，他的横空出世并没有改变黑人的低下的社会地位，在他的八年任期内，黑人被残杀、虐待、侮辱的事件屡屡发生。生活在美国，你是只能“白”不能“黑”的，呜呼！

关于黑与白的话题还有很多，譬如，白天和黑夜。白与黑是两极，是两个相互对立的极端，白天与黑夜却又是永久交替的，相互统一的。据说，在地球的北极圈的某个地方，只有白昼没有黑夜；那么，以此类推，在地球的南极圈的某个地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一定会只有黑夜没有白昼。只要地球还在围绕太阳自转，就一定会有白昼黑夜。我们常常会用这个自然现象去比喻社会，比喻人的心情，把光明的、美好的都归结于白天，把灰暗的、丑恶的都归结于黑夜。恐黑似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心理现象，儿童都害怕黑暗，尤其是独处的时候。

再譬如，黑白无常，亦称无常，是汉族民间文化中的一对冥神，是阎罗王、城隍、东岳大帝等冥界神明的部将，也是最有名的鬼差。传说此二神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属阳，时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予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以好运，尊之曰“活无常”“白爷”“七爷”，对男性吸其阳魂，对女性散其阴魄；黑无常名为范无咎（或称无赦），属阴，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脸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意为对违抗法令身负罪过者一概无赦，尊之曰“矮爷”“黑爷”“八爷”，对女性吸其阴魂，对男性散其阳魄。

大约丧事与黑白无常有关吧，古往今来，汉族人办丧事的主色调就是白加黑，白色的帐幔，黑色的“奠”字；黑色的袖箍，白色的“孝”字；晚辈们身穿黑色或白色的孝服；白色的引魂幡，黑色的棺材；把丧事叫“白事”等等。取黑色的凝重，白色的悲伤。而去世的人，由白色的“阳间”，去了黑色的“阴间”，从此黑白分明、阴阳两隔，并希望黑白转换、不断轮回。

又譬如，白纸黑字，白纸上写的黑字，指见于书面的确凿证据或借据，有毋容置疑、无法推翻等意思。在发明了纸张和毛笔之后，书写或者书法的表现形式就都是白纸黑字，尤其是在当今电脑书写替代了笔墨纸张书写之后，唯一体现白纸黑字的就只有书法了。当然，黑字也可以写在黄色、红色等彩纸上，但那是特殊需要，只有黑色的毛笔字落在白色的宣纸上，有黑字的形体宣纸的留白，两相衬托，形成黑白反差，用锦帛装裱出来，才更具书法在视角上的美感。

正是因为黑与白是最原始的色彩，时尚台的主持人说，白与黑是春秋两季服饰颜色的主角，它们是主角，但不是新宠，因为白黑是整个服装界颜色的经典，永不沉沦。白色是清纯、纯洁、神圣的象征，现代社会把白色服装视为高品位的审美时尚；白色飘溢着不容妥胁，难以侵犯的气韵。黑色是庄重、沉稳、威严的象征，秦汉宋都把黑色衣饰作为官服的定制。黑色展示出不容冒犯，居高临下的神采。喜欢白色的人，给人以质朴、素雅、洁净的感觉；喜欢黑色的人给人以高贵、沉默、安静的感觉。

当然，世界是五彩的，社会是多元的，除了大众时尚之外，还有个人喜好、体现个人时尚追求的问题。有人喜欢红色的张扬火热，有人喜欢绿色的恬淡清爽，有人喜欢蓝色的自由深邃，有人喜欢黄色的高贵华艳，有人喜欢橙色的喜悦明朗，有人喜欢紫色的精致内敛，有人喜欢青色的端谨温馨，有人或者没有刻意偏好，什么颜色都喜欢等等，只要热爱生活就好。因为，生活永远是流光溢彩，充满快乐和幸福的。我们对于色彩的喜好，无不打上了对于生活态度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