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的春雨

陇南市府所在地的武都城，整个冬季都是山顶上落雪纷纷，川坝里细雨沥沥。立春之后，雨水用不着转换角色，依然故我，只是温柔了许多，浓密了许多。由于武都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使得它与陇南所辖大部分县相比，其春夏季节要早到一个月，而秋冬季节要晚到一个月。武都的柳树、油菜，在正月里就叶绿花黄了；农历四月中下旬，就开始收割小麦，端午节前就能吃上新麦面；秋天迟到且又短暂，因而白龙江沿岸川坝地带庄稼一年两熟。菊花的花期很长。直到十一月二十号才开始供暖，由于很少有零下五摄氏度以下的寒冷天气，埋在地下的输水管道不用包裹防冻层。武都的春天时间最长，武都的春雨下得最多。

早春时节，东风拂面，春雨徐来，大家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春雨贵如油”的典故。据传，明代解缙思维敏捷而性情率真，其幼时一次在雨中摔倒，引得路人大笑，他随口作打油诗道：“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坏一群牛。”而描写春雨脍炙人口的诗句，要数诗圣杜甫的《春夜喜雨》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在武都，春姑娘的脚步总是兴冲冲的，带着点儿迫切，带着点儿炫耀，于是，我们会在不经意间忽然就看到了她轻盈的身影，她妩媚的脸蛋，不由得人们不在意她，注目她；她的顽皮，活泼，灵动，她的所有气息，都是甜蜜的，温馨的，不由得人们不娇宠她，留恋她，任她随处写意，任她遍地撒娇。而春天的雨水却永远是那么从容优雅，不急不缓、却又有声有色地潇潇落下来，幽幽地亲吻着楼房、街道、树木和行人，显示出春姑娘对这座早已旧貌换新颜的历史古城无比的钟爱与怜惜。武都的春天之美，美在风和日丽，美在万物的欣欣向荣；更美在静谧、温柔、甜美、博爱的春雨之中。

武都的春雨，淅淅沥沥，如同抽丝一般，绵绵不断，总让人感到莫名地心动。武都的春雨是有韵味的，犹如美滋滋的新婚少妇，那韵味凝结在眉宇间，飘逸在背影里，弥散在擦身而过的气息中。武都春雨的韵味，还在雨珠串串的竹林里，在烟雾迷蒙的田野里，在樱桃花掩映的村落里。竹林里的雨珠，田野里的雨气，村落里的雨声，那是武都春天特有的灵动，特有的气息。漫步雨中，聆听雨声，呼吸雨气，你会感觉到从春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恬淡和温柔，观看到春姑娘刚刚脱颖出落而成的水灵和妩媚。因而武都的春雨很能惑人，你只需置身一淋，便想一直徜徉其中，畅快沐浴，去感受她的脉脉温情、独特韵味。当卧床夜读，一灯如豆，窗外忽然传来沙沙轻响的春雨声，你定会释书阖目，凝神谛听。此时，你若是他乡来客，定会五内俱动，潸然盈泪，耐不住游子的相思之苦。

春寒料峭之时，武都城周边的乡村已是柳叶泛绿、杏蕾绽红、莺歌雀跃了。人们会应物随形，兴味昂然，眼眸一新。与知己好友郊游，随便仰卧一片草地，身融万籁之中，神游天地之间，又是一个别样的世界。静思默想中，眉角陡然一凉，那便是春雨悄然地下起来了，索性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任那细小柔和的精灵在发际、脸颊、衣服上跳来跳去。此刻，万念俱消，万缘俱断，只有满山满坡的春雨声，宛如轻盈的舞蹈、娇媚的倩笑，把人重重包裹着，哪怕微小的一个挪动，也会惊扰了这美妙的梦幻般的意境。雨停了，下得山来，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满眼都是一片清清绿绿的纯净，满心都是清清爽爽的喜悦。

一场春雨过后，树木干枯的枝条隐约间添了一层朦胧的绿色的春纱，细雨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春风，柔柔地迎面拂来，潮湿清新的气息带着泥土芳草的味道，你会贪婪地大口吮吸，犹如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感到有一种美丽、一种温暖，把你紧紧地拥抱。喜欢武都春天早晨的雨，清新、透凉，却没有了深冬时的凛冽与寒彻。一场潇潇的春雨，让山青了，水绿了，一切都如诗如画，让我们的心在这一刻空明，清澈，无忧无虑。雨后天晴，春雨润苏了万物，鸽群在蓝天上盘旋，鸟儿在树梢头鸣唱，那金灿灿的迎春花仿佛突然降临人间似的，在温暖的阳光下多情地招展着，一串串，一朵朵，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春天是绿色的，春雨是空灵的。一冬的沉默，一冬的严肃，在这一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是的，将倦怠的心情交给这久违的春雨，诉说着埋在心底深处的期望，于是，有了成片旖旎的风景，有了沉甸甸的梦想和希望，故乡的人流，故乡的炊烟，故乡的一草一木，在这一刻又会再度邂逅，重新触碰，回到放大的瞳孔中，回到蹦跳的胸怀里。这也许是武都城里最生动、最美丽，也最令人情感潮涌、泛起层层涟漪的季节了。

在武都，所有的林果，最早开花的要数樱桃树，几乎是随着春雨的脚步同时而来的。距武都城五公里处的石家庄，由于盛产樱桃而名闻遐迩。早春时节，春雨过后，那一片片密集的樱桃树，便开放出洁白的花儿来，一簇簇，一团团，极其繁密，在阳光下摇曳生辉，惹来蜂儿嗡嗡蝶儿翩翩，使得春天忽然间热闹了起来，把大自然装点得红红火火，无比美好。樱桃树很奇特，总是先开花，再生叶，花儿将谢时，方见叶儿绽出新绿，叶儿渐长，花落果出，座在绿叶丛中倍受呵护，吸收阳光雨露，成熟为武都最早上市的时鲜水果，玛瑙珍珠一般，吸引着市民和远客的眼球，个个馋涎欲滴。

仲春时节，去米仓山、或麻崖子梁春游，会在山坡山看见那些或白色、或粉红的草莓花，星星点点，开在草丛里，令人惊喜；过几天再去看，就见山坡上一簇簇，一片片，成了草莓花的海洋。不经意间，暮春之后，草莓就熟了。那些热恋中的男孩女孩，每到双休日就相约了，或骑摩托，或驾驶小车，早早地出发，兴高采烈地去采摘草莓花。倘若巧遇了春雨蒙蒙的天气，就愈发地显得浪漫了。漫山遍野烟雾蒸腾；草莓花被雨水沐浴得更加娇艳；不知名的鸟儿在密密匝匝的深山老林里鸣叫：梭儿——回久！清脆悦耳；偶尔惊诧了灌丛中的一只野鸡，嘎嘎地惊叫着，飞向遥远的另一座山上，好长时间依旧鸣叫不停。

在杨柳吐翠、桃杏花开的季节，各种各样的鸟儿都会兴奋地到林子里来闹春，春天是鸟儿们求偶交欢的好时光，也是逮红雀、麻鹂、画眉等鸟儿的好机会。逮红雀、麻鹂、画眉等鸟儿，使用的捕捉工具叫作“打笼”。 打笼也是鸟笼，分上下两层，下层里装着已经驯服的鸟儿，是用来作诱引的；上层有两扇盖子，用一根小竹棍撑起来，下面横担着一个小竹棍，红雀、麻鹂、画眉等鸟儿，看见自己的同类在笼子里悠闲地啄食、饮水，跳跃玩耍，引吭高歌，就会放松警惕，被诱引得难耐寂寞，只要跳进张开盖子的笼子里，踩在横担着的那个小竹棍上，机关就发了，盖子会在瞬间自动扣闭，捕捉就成功了。

逮住红雀、麻鹂、画眉等鸟儿之后，主人并不急于将它与已经驯服的鸟儿分开，而是让它继续留在鸟笼的上层，给它放入带壳的縻谷，装着清水的专用小壶，让它学习模仿关在下层的鸟儿，在笼子里悠闲地啄食、饮水，跳跃玩耍，尽情歌唱，直到完全被驯服，适应了被囚禁的生活，失去了飞翔的本能欲望，改变了自由的习性，这才将它挪到另一个鸟笼里，单独自处。如今，由于花鸟市场的繁荣兴盛，这种捕捉方法还在陇南一些农村时有所见。

小时候，我总是盼望着春天早些到来。因为，柳树发芽的时候，我就可以钓鱼了。那时间，只要一见柳枝绽绿，我就同小伙伴们相约了，去清凌凌的南河边垂钓。在河边一溜儿排开，钓竿此起彼伏，窃窃私语，不准大声。却有谁钓上一条鱼时，便都忘了顾忌，突然爆起一片欢声笑语，顺水面漂去，在远远的峡谷里回荡，经久不息。

抑或我独自一人，默默垂钓，看空朦山色，观潋滟水光，会陷入到无边的遐想之中；有时霏霏春雨悄然下起，浑然不觉，已湿了头发，湿了衣衫。在悄无声息的春雨里独自垂钓，心无旁骛，一任思绪天马行空，无拘无束，飞向遥远的山外，河水的尽头，忘却了尘世的一切烦恼，的确别有一种快乐，别有一番情趣。

眼下，猪年的春却打在了狗年的最后一天，这说明猪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更早。武都的早春五彩缤纷，精神抖擞，没有一丝咋暖还寒的感觉。柳绿樱白，腊梅未谢，春梅又开，油菜花、迎春花相互比赛，看谁更加金光灿烂。一场春雨过后，白龙江沿岸的冬播洋芋，撑破了地膜的雪白，透出了嫩绿的新苗。武都自然生长的春韭早已上市，长约三四寸，绿油油的，透着扑鼻的韭香，是包扁食、炒鸡蛋、做油煎盒子的上好食材。同时，武都自然生长的蒜苔也上市了，比外地贩运来的大棚蒜苔要鲜亮得多，水灵得多，口感也要好得多。还有水萝卜，也赶在这时候上市，头红身白，脆生生的爽口。武都早到的春雨，给武都人带来了更多的福祉，给武都人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内容，给武都人的内心创造了更多的喜悦。武都的春雨，使得武都人在付出了更多的辛勤劳动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丰硕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