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的早春

众所周知，我国农历一年有四个季节，每一个季节有六个节令，前两个节令为“孟”或“初”，中间两个节令为“仲”或“中”，后两个节令为“季”或“暮”，譬如，初春、仲夏、暮秋等时令称谓。今天是农历二月初一，春季的第二个节气雨水刚过，武都境内，白龙江沿岸，柳枝透出了鹅黄，杏花尚未绽放，只有油菜花和腊梅花竞赛着金色，还有东南方向满山的野樱花已经朴艳艳地秀起了红颜，可谓正是早春二月天，万物蠢蠢欲动时。

此时此刻，春姑娘轻盈的脚步虽然已经踏入了白龙江中上游，但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有点羞涩，有点腼腆，不肯以天生丽质的本真面目示人。沙洲上，那些灰鹳、黄鸭、丹鹤，犹在悠然自得地晒着武都温暖的春日，还未迁徙去往北方。石家庄的樱桃花开放了吧？那是武都最早开放的花朵之一。陇南的市花是迎春花，但却不是春天最早开放的花朵，迎春花怒放的节令，已是仲春以后了。过去，农历二月二一过，就是点种洋芋的农时了，而今，白龙江中下游川坝地带将洋芋由春播改为冬播，这时候已经出苗了。眼下，正是春韭大量上市的季节，春韭是武都一年中上市最早的非大棚蔬菜，成了武都春天到来的标志和象征。

今年武都的春节很红火，三年疫情的束缚得以解除，正月初八各路社火便紧锣密鼓地进城表演，正月十五焰火晚会，盛况空前，武都城里人山人海，热闹至极。这些天，人却猛乍乍地减少了许多。网上有人疑问，人都去了哪里？咋突然间就冷清了许多，与春节期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想来，打工一族都去了外地，在外地上学、上班、伴读的人都走了，农村有老宅、城里有新居的，也回老家春耕春播忙农事去了，因而使得武都城里的人口锐减。俗话说，年好过，月难熬。春节的大吃大喝大欢聚过去了，人们依旧要谋生计，该干嘛干嘛，何况，一年之计在于春。

由于是错峰开学，幼儿园尚未开园。早春时节，每逢晴日，公园里、儿童乐园里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孩子，爷爷奶奶领着孙儿孙女，沐浴阳光，放飞风筝，踏青赏花，快乐玩耍，自由自在。早春的天，孩儿的脸，东风刮起，吹醒苗木花卉，阴晴不定，春雪覆盖着山头，却不见有春雨落下。俗话说，三月三，换单衫。早春的武都，咋暖还寒，即便是年轻人，也大都身上裹棉，老人们就更不用说了。但毕竟已是春天，盘旋路街心花园里，晨练的，晒太阳的，打扑克下象棋的，吹拉弹唱自乐班的，摆儿童玩具小摊的，日渐多了起来。

宋代释仲殊的七绝《润州》写道：“北固楼前一笛风，断云飞出建昌宫。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濛濛细雨中。”相比于江南的二月，武都属于北温带向亚热带过渡型气候，早春的景致要稍微晚一些。但武都处于甘肃的最南端，又比省内其他地方早许多。同样是甘肃，这时候“春风不度玉门关”，而武都已是“二月春光正摇荡”了。倒是唐代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初春小雨》的七绝，“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最符合我们陇南当下的春景。翻阅古代诗词，描写早春二月的大都是江南，因为此时的北方冰雪还未解封，到处都是冻土，没什么看头，没有什么写头。

明天就是农历二月初二了，这是春节、元宵节过后，进入春天的第一个节日。陇南民俗，农历二月初一傍晚，由小孩抬上草木灰，在房屋周围撒一圈，名曰“圆二月二”。初二凌晨，由小孩拿着木棍敲打粮食升子，沿着撒了草木灰的地方走一圈，边走边说童谣：“二月二，龙抬头，跳蚤臭虫不抬头，跳蚤臭虫抬了头，一把打在灰里头。”名曰“打二月二”。各家各户要吃炒豌豆、爆米花，寓意粮食暴长，五谷丰登。这个节日过后，下一个节日就是清明节了。那时已经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槐花白柳荫深了。

就整个陇南八县一区而言，季节平均相差也在一个月左右。武都、文县，因毗邻川北陕南，春天来得最早，此时文县的油菜花已经遍地金黄，武都也接替着开放了。接下来，春天的气息开始出现于康县、成县、徽县、两当县境内，而海拔和维度较高的宕昌、西和、礼县三县则要迟一些。总体上和全国一样，由南至北、由东到西，春天呈梯级形上推，层次分明，先后有序，当强劲的春风终于度过玉门关、山海关之时，已接近万木新天竞自由的初夏时节了。

我童年少年生活上学了十年的宕昌县，我青年时代工作生活了十年的康县，给我初春时节的记忆是不尽相同的。这两个县，宕昌县在陇南市府所在地武都区的西北方向，康县在东南方向，不仅民俗方言截然不同，就连自然景观、物产也不尽相同。流经宕昌县县城的岷江是白龙江的支流；流经康县县城的燕子河是嘉陵江的支流。两条江河虽然最终都汇入到了嘉陵江，但这两个相距仅有二百公里的县，却差异性很大——这就是陇南的地域特色：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总体上来说，宕昌县属于秦陇文化辐射的地域，而康县则属于秦陇文化和巴蜀文化交会的地域，这是两县的人文境况区别；康县北部是秦巴山地西端的北温带气候，南部则是亚热带气候，宕昌县则是黄土高原的末梢地带，全境都是北温带气候，这是两县的自然地理境况区别。比之于武都，尽管这两县的经纬度不同，一高一低，但季节转换都要比武都迟半个到一个月。当然，康县的阳坝、两河地区由于靠近川北陕南，春天的到来几乎与文县、武都同步。宕昌县比较干燥，康县比较阴湿，冬季都下雪，而武都除了高半山，白龙江沿岸已经好多年不见下雪了。

宕昌县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文县、武都杨柳吐翠、桃杏花红的时候，宕昌县依然是这里的春天静悄悄。康县北部山区亦同样如此，只是康南别有洞天。康南是茶叶的适生地，是陇南三大茶叶主产地之一，还出产香菇、猴头、木耳等菌类植物；而宕昌县则是千年药乡，盛产当归、大黄、黄芪、党参四大宗中药材，其中的黄芪、党参康县也有野生的，但无论数量质量都不能与宕昌县相比，但宕昌县不出产香菇、猴头、木耳等菌类植物。宕昌县西北部出产的果蔬，有浆水梨、秋子、包心菜、胡萝卜等，东南部则出产柿子、拐枣、大白菜等。这与康县北部山区很相似，但康南则十分特殊，生长着茶叶、棕榈、油桐、金竹等亚热带植物，而宕昌县要么绝无仅有，要么非常罕见。

仅就康县而言，北部、中部和南部三大区域，简直就是陇南市地理环境的一个缩影，呈现出了陇南的气候特征，北温带，北温带向亚热带过渡、亚热带三种气候，依次由北向南、由高向低行走，构筑了陇南四季分明、地域不同、物产丰富、民俗相异、风情多样、方言繁杂等自然和人文框架，使得陇南在每一个季节里，都呈现出不同的色调、不同的景观、不同的神韵，可谓斑驳陆离、五彩缤纷、复杂多样，即便是国手画家，也只能勾画出其局部，无法描绘出其整体全貌。陇南之大美，就在于她是地质学专家李四光说的，这是一块“宝贝的复杂地带”。

观察一个地方，最好最便捷的渠道是去农贸市场，你从各类物产的品种数量、销售价格、消费层次等，就可以大致看出当地的经济发展与居民生活的真实情况。初春时节的武都，果蔬肉蛋禽依然琳琅满目，物价指数比之于春节前有升有降，总体上呈现出适中略高市场比价，尚在消费者足以承受的幅度之中。再过一些时日，本地的蒜苔、山野菜上市了，春笋、水萝卜上市了，枇杷、樱桃上市了，禽类的产蛋期进入了旺季，市场会更加热闹，更加红火，菜农果农专业户，种植养殖合作社的收入会大增。尤其是，人们脱去了冬装，换上了单衫，满街上的人精神气都为之一新，就又是一番别样风采了。

时在农历二月初，大地已经春心荡漾，万物正在复苏。再等等，春雷一响，几场春雨过后，便是万紫千红，春色满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