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名人吴玠墓址再说

与岳飞、韩世忠齐名的南宋抗金名将吴玠，因其籍贯和居住地的原因，而成为甘肃平凉市的历史名人；又因其率兵长期抗战于甘陕川三省交界处的陇南，病逝于陇南徽县仙人关，因而也是甘肃陇南市的历史名人。吴玠身后，其祠庙在甘陕川各境多达二十余处，数百年来受到当地民间的香火祭祀和深切怀念。而吴玠墓也有三处，有争议的为两处，一在今庄浪县白堡乡赵家坟山村西北200米处，1993年被甘肃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一在今徽县城北钟楼山（现称吴山）上，1962年被甘肃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两座墓葬，必有一真一假，何真何假，专家学者各执一词，尚无定论。

《宋史·吴玠传》中的有关记载，只对吴玠的籍贯（居住地），及其生平事迹、人品习性、病逝情况作了介绍，对其身后归葬问题只字没有涉及。陇南徽县城北钟楼山（现称吴山）发掘的“宋故开府吴忠烈墓志铭”碑文自叙：“吴玠卒归葬于德顺军水洛城北原先荣之地”。又《甘肃新通志》和《静宁县志》载：“玠墓在宁州南一百二十里水洛城北塬”。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吴玠原籍甘肃静宁县，幼时随父迁居甘肃庄浪县。

《徽县志》载：“宋吴忠烈墓在钟楼山”（今吴山，因有吴玠墓而更名）。清嘉庆十四年浙江海岩人张伯魁任徽县知县，于钟楼山得“宋故开府吴忠烈墓志铭”碑，下临崖将坠，张命石工前移40步，置于群柏之中，更建碑亭覆之，张作五言诗二首抒怀，刻于碑阴：“独立高原上，岿然一见碑。阴风号鬼卒，暮雨隐神旗。迟我西来日，怜公北伐时。累朝颁爵赏，枉自数功奇。”“六百年前墓，艰难百战身。兄弟溥旧泽，南北倚孤臣。哀角秋声乱，奇兵地势屯。宣扬渐口薄，五言欲通神。”又于碑面楷刻“宋故将军吴玠之墓”八个大字，损坏了部分碑文，适张访修县志，遂将此碑纳入艺文志中，唯字多剥落，泐首数行不可辨，末亦多缺。旧《甘肃通志》乃有其全文，为抗金名将四川宣抚使胡世将撰。墓地原有墓冢两座，一座在山顶正北起冢圆锥形，高1．5米，周围11米。另一座在正东，状呈半球形，高1．4米，周围9．3米，底部用石块起筑高约0．4米，前立墓碑。1979年因建设需要，徽县文化馆报省批准，对北冢进行了勘察，查明不是墓，东冢现保存完好。

吴玠病逝于徽县仙人关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职任时，为南宋绍兴九年（1139年）六月。其病逝前后，形势复杂，情况多变。据文献记载，绍兴九年三月，宋金和议，但八月金人失盟，次年四月大举入寇。在这种大形势、大背景之下，其归葬故里的遗愿就难以实现。因而，迫不得已将其埋葬于故河池（今徽县）钟楼山（今吴山），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待时机成熟再行迁葬故里呢？还是就此作罢，不得不埋骨他乡，以作为其战斗牺牲之地一个永久性的纪念？就成了问题的焦点。

吴玠归葬水洛城一事不见于正史，能够查找到的说法仅有两处：一是明朝开国功臣刘基在洪武五年岁次壬子为吴氏宗谱撰“吴氏实录谱序”中说：“玠以镇蜀有功，授西川经略宣抚使，封涪王，享年四十有七，卒于宋高宗九年四月，诰封恭人田氏，生子拱，扶柩归葬延陵”。二是民国时期的著名学者张维在其《陇右金石录》吴玠墓碑碑文后，有这样一段叙述：“至碑言归葬水洛，今碑在徽县者，盖玠卒于绍兴九年六月。是年三月，合议初成，金人归陕西京西之地，水洛新返，首邱可归。故初已归葬故乡，列之形状。至八月，金人以挞赖主和，杀之。世将与璘数言金人谕盟，宜先为备。明年四月，金人已大举入寇，则此碑寄立河池，盖不得已。而徽志乃因袭碑所在，以为建墓即在徽县，似未考其时势也。”又说：“吴玠临终嘱言：必葬父之脚下。”

明洪武五年系公元1372年，距吴玠病逝相隔231年。笔者分析，刘基所说的“生子拱，扶柩归葬延陵”，并非来自于史料记载，而是来自于吴玠后辈子孙的口述，其真实性让人质疑。况且还将吴玠病逝的时间写错，提前了两个月。至于民国时期张维说的吴玠墓碑“寄立河池”的那段话，亦无史记佐证，只是他在金石考证时的个人见解，仍不足为信。

史载，绍兴十一年（1141年），亦即吴玠病逝后的第三年，宋金双方达成和约：一、宋向金称臣，金册宋康王赵构为皇帝。二、划定疆界，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陕西宝鸡西南）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割唐（今河南唐河）、邓（今河南邓州）二州及商（今陕西商县）、秦（今甘肃天水）二州之大半予金。三、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自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史称“绍兴和议”，它确定了宋金之间政治上的不平等关系，从此结束了长达十余年的宋金战争状态，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从这种历史背景的详情来看，当时的平凉、天水一带，皆属于金人占领之地，吴玠归葬故里的遗愿，仍然无法实现。

倘若吴玠的灵柩果真归葬了故里，那么其时间就应该是“绍兴和议”之后，或者是金国被元人灭亡以后的事情了；特别是金国灭亡以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吴玠是抗金而非抗元故宋名将，元朝皇帝不会介意其迁葬之事，当在情理之中。但吴玠由河池（今徽县）迁葬水洛城（今庄浪县）的具体史实，却没有任何记载，无法查找到。

有学者根据张维《陇右金石录》所言，附和其“墓、碑两地”说，言吴玠的灵柩先行归葬水洛城，墓碑却因金人破坏议和而寄留在了徽县，并依此断定徽县城北钟楼山（今吴山）吴玠墓，只是其衣冠冢，或者压根就不存在。我们只需认真分析一下，就会觉得这个结论是站不住脚的。其一，灵柩能归葬，则墓碑亦能同行；其二，即便墓碑刻造滞迟，竣工后因金人进犯情况有变而无法运往墓地，完全可以依照原碑文重新刻造一块，何以没有这样做？其三，倘若出于某种考虑，非得等待日后使用这块墓碑，而时机成熟后其后人为何未将墓碑运回？其四，倘若吴玠墓是“绍兴和议”或金国灭亡之后迁归的，那么，灵柩与墓碑就更可以同时迁移了，为何独将灵柩迁回，而将墓碑遗弃？其五，如果为了防止家乡的吴玠墓不致被金兵破坏，故意将墓碑留在徽县作为疑冢，和平之后仍然可以将墓碑运回。

平凉新闻网2016年5月11日以《吴玠将军碑墓合一  圆庄浪人800年夙愿》为标题发布新闻说：“平凉市庄浪县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吴玠将军墓日前举行立碑仪式，终于实现了大宋吴玠将军墓碑合一，圆了庄浪人民800多年的夙愿。”“吴将军的一生，活能尽忠，将毕生心血倾注于川陕大地；殒能尽孝，按其遗愿由家人奉丧归葬于水洛北塬祖茔。由于当时金兵占领水洛，形成了墓在庄浪、碑在徽县的局面。为了真实记录大宋英雄吴玠将军的生平事迹，庄浪县委、县政府决定重建吴玠墓碑。”“吴玠墓碑的落成，对于宣传吴玠将军的英雄事迹和不朽功勋，缅怀先贤、激励后人，推进旅游文化名县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由此得知，八百多年来，庄浪的吴玠墓一直是没有墓碑的。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按照中国人死之后叶落归根的传统习俗，以及吴玠“必葬父之脚下”的遗愿，于情于理，吴玠都应该归葬平凉市庄浪县。但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只好暂时厝葬于陇南市徽县城北钟楼山，以待时机成熟后再行迁葬。然而时过境迁，天长日久，由于种种原因，迁葬之事一再搁置，难以完成，只得随其自然，将吴玠墓葬继续留在徽县。其后人无奈之下，在家乡为他再造了衣冠冢，以志纪念，使其享受族人的香火祭祀。

吴玠的真实墓葬究竟在何处？长期以来一直是史学界一个未解之谜。可谁也料想不到，竟然在近九百年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常州又惊现了一座吴玠墓。这得益于常州市近十余年来盛行谱牒文化、姓氏文化、名人文化、祠堂文化的研究，以及信息科技的进步，方为外界所知。其为吴玠衣冠冢、或假冒无疑，故不予注视。

以上所说，为笔者一家之言，亦多属推论揣测，没有有力的史料为佐证，甚感遗憾。笔者想，吴玠的忠骨到底埋葬于何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生平事迹，尤其是在陇南浴血抗金的事迹可歌可泣，值得纪念。吴玠与强敌对垒近十年，尽其毕生精力，率领秦陇、泾原、阶、成诸州和家乡德顺军子弟兵，长期扼守秦凤要塞，牵制金人对东南的压力，使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为了减轻民众负担，几次淘汰冗员，紧缩开支，实行屯田，又开发水利，发展农业生产，深得陇蜀人民的拥戴。因而被宋孝宗追封为涪王，位列南宋异姓七王之一，极尽哀荣。

此外，再补充一段题外话：吴玠抗金，是为前金，大清入主中原前为后金。前金灭了北宋，后金灭了大顺和南明。清嘉庆十四年任徽县知县的浙江海岩人张伯魁，乃为汉官，竟然毫不避讳，为故宋抗金名将吴玠重修墓穴，立碑志念，更写有两首对当时朝廷多有冒犯被视为禁忌的五言诗，刻于碑背，怀古叹今，实在是胆识过人，难能可贵，令今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