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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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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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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的学问

人人都有一张脸,但脸与脸是不同的,即便是孪生兄弟姐妹,也只能是极为相似,而非同一张脸。所以,就有了识别身份的“刷脸”。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树扒了皮会死,人丢了脸呢?在古人眼里,那是比死更严重的事情。俗话还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众打人的脸,揭人的短处,是很犯忌的,是对人莫大的侮辱。脸不仅仅是一个人身体组织的重要构件,更是一个人的尊严,一个人的人格,一个人已被社会公认的全部意义的代表性标识,不可损坏,不可侵犯,不可凌辱。

“脸”和“面子”是近义词,譬如,赏脸,长脸,给脸,都是给人面子的意思;但是“脸”的内涵要比“面子”的内涵大,内容更丰富。“脸”是具象的,同时也是抽象的,而“面子”却只是抽象的;“脸”可以派生出“面子”,包含着“面子”,有时候在特定场合还可以替代 “面子”,但“面子”却不能逆向扩展。你可以说个人“不要面子”,在他听来,也许你是在赞扬他;但你不能说个人“不要脸”,那是在骂他。

说人的长相美丑,首先是看脸,其次才是看身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的还是美女的脸。就连中医诊断病人患病的方法望闻问切,首先还是看人的脸。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遇到了陌生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打量对方的脸,以对方的脸给自己最初的印象感觉,来判断对方是否可信、可交。白面书生,面恶凶煞,慈目善眉,一脸横肉,鹰鼻鹞眼,粉面朱唇等等,说的都是人的脸或者附着于脸上的外部表情和面部特征。“以貌取人”,更多的是看人的脸上所显露出来的精神面貌,兼顾的才是穿着打扮等其他因素。

有两种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一种是不怕死的人;一种是不要脸的人。不怕死,就可以铤而走险,去贩毒,去杀人越货,去拉杆子,占山为王。不怕死的人搞得是“硬件”,所谓“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要脸,却搞“软件”,坑蒙拐骗,鸡鸣狗盗,当众脱自己的裤子,也扒别人的裤子,所谓“市井无赖”、“流氓小人”之流,“我是流氓,我怕谁!”

不怕死,大都属于触犯法律的举动;不要脸,更多的是违背道德的行为。不怕死,其成功的原因,主要是别人怕死。不要脸,其成功的原因,主要是别人要脸。不怕死侵害的对象是怕死的;不要脸侵害的对象是要脸的。面对不怕死的侵害你,你可以用也不怕死去制服他。但对不要脸的侵害你,你总不能以牙还牙吧?所以,人不要脸,比不怕死还可怕。

据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脸上有麻子,他就忌讳人说麻绳、麻布、麻烦;进而引申到,他曾经当过和尚,就忌讳人说秃子、光头、亮、驴。凡犯忌者,一律杀头。朱皇帝倒是很“要脸”,到了不可理喻、神经兮兮、登峰造极的地步!

有一句夸赞人的话叫作“会看脸色”,而又指责那些蠢笨木讷的人是“没脸色”。现实生活中,凡是那些“会看脸色”的人,都是会揣摩他人心事、意图、想法的人。“会看脸色”的人是受欢迎的人,讨人喜欢的人;反之,“没脸色”的人,就不受欢迎,令人生厌。和珅是天下最“会看脸色”的人,但他只看乾隆皇帝一个人的脸色行事,常常伺弄的乾隆皇帝“龙颜大悦”,因而终乾隆一朝,他都是最吃香的人。

成语“巧言令色”、“喜形于色”、“不动神色”、“面不改色”、“色厉内荏”等等,其中的“色”说的都是人的脸部表情。把形形色色、瞬息万变的各种脸部表情,统统地都用一个很抽象的“色”字来概括,来表述,来形容,却也是人造字造词的大智慧。我们常说常用的“颜色”这个词,其实也还是“脸部表情”的意思,“颜”者,脸也;“色”者,表情也。

戏剧脸谱,便是“颜”和“色”的完美结合。用各种不同的颜料,画出各种不同的脸色,代表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物,在舞台上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演出各种各样的悲喜剧。都说人生如戏,戏哪有人生丰富?舞台上的人物都脸谱化了,善恶忠奸,一目了然;现实生活中的角色,有好多都是变色龙,会随着气候、光线、环境、对象等等的不同,千变万化,变脸比翻书还快,就是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也很难辨识,即便是川剧的变脸绝活,也自愧弗如。

俗话还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说道,是说“打狗要看主人”,看人家伺候的主子是谁。形容某人地位高、吃得开,是“脸大”、“有头有脸”。说某人不大方、不大气、贪图小便宜,是“小脸”。说某人不顾羞耻、纠缠不休,是“脸皮厚”。说某人心软、腼腆,是“脸皮薄”。因而又说:“脸皮厚,吃得够;脸皮薄,吃不着。”把厚颜无耻的人,叫“没皮没脸”。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叫“打脸”。把被人羞辱,叫“伤脸”。把做错了事,不敢见人,叫“没脸”。把仰人鼻息,祈求于人,叫“看脸势”。把厌恶的人,说不给“好脸”。鄙视某人,说看你那“嘴脸”。老人求晚辈办事,说豁出这张“老脸”。关于“脸”的说道五花八门,实在太多,举不胜举。

根据人的脸部长相、五官搭配、气色肤色、典型特征等,还产生了相面学。《礼记》载:“凡视上于面则傲,下于带则忧,倾则奸。”又如勾践平吴之后,范蠡深知勾践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遂与西施一起泛舟齐国,变姓名为鸱夷子皮。其他的,还有苏秦是“骨鼻剑脊”;项羽乃“目有重瞳”;周亚夫是“纵理入口”,纵理即法令,相术中说纵理入唇为饿死之相;刘秀则是“隆准日角”等等。将人的脸相,与人的禀性、善恶、忠奸、命运相联系,揭示人的本质。半真半假,鱼龙混杂,信不信由你。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取得正统地位的女皇,她十四岁入宫,李世民第一次见到她时,惊叹其“美容止”。但她究竟是怎样美丽的模样,我们不得而知。但从唐代著名相面大师袁天罡给武则天幼年相面的故事中,可以推测出一些端倪。贞观初年,袁天罡见了武则天的母亲,对她说:“夫人面相当生贵子。”接着袁天罡见了武则天的兄弟姐妹,相过面之后说他们都有富贵之相。最后袁天罡见了年幼的武则天,武则天的保姆抱着她,谎称武则天是男孩。袁天罡看了武则天的步态以及眼睛,大惊道:“龙一般的瞳孔和凤凰一般的脖子,极其显贵。如果是女孩,将来会当天子!”以袁天罡的法眼,竟然没有看出武则天是女孩,令人不可思议,说明了武则天是男相。相书上说,女人男相是富贵相。在我们的想象中,武则天即便是男相,也一定是粉面朱唇,十分可人。否则,她何以受到李世民极高的夸赞,又何以得到李治万般的宠幸?

汉代有一个名人叫邓通,是汉文帝的嬖臣,他别的本事没有,只有一套阿谀奉承的本领,时常能把文帝捧得云里雾里的,汉文帝十分宠爱他。有一天,文帝命令许负为邓通相面。许负说:“看邓通的面相,他命会穷困饿死。”文帝说:“能使邓通富有的在于我,怎么说他会贫困呢?”于是将邓通家乡附近的大小铜山都赏赐给他,准许他铸钱。邓通因为给文帝吮疮舔痣,得罪了太子。太子即位后就是景帝,便把邓通革职,追夺铜山,并没收了他的所有家产。可怜富逾王侯的邓通,一朝落难,却与乞丐一样,身无分文,最后竟应了许负的话,饿死街头。这个邓通命带饿死的面相,不知道长得是什么样子,令人费猜。

看脸是以貌取人,与以衣帽取人是同样的。解放初期,身为上海市长的陈毅这天刚结束工作,就和警卫员一同到一家小面馆吃饭。服务员看到他的衣着的时候,转身向厨房高喊:“一十,一碗阳春面。”这让陈毅的警卫员一脸疑惑。后来又来了一位衣着平常的顾客,服务员神情明显和之前不一样,对着厨房说着:“十一,一碗阳春面。”而且陈毅的面也比他的多。陈毅拉住服务员说:“我是上海市长陈毅,你刚刚说的十一和一十是什么意思?”服务员说这是他和厨房的暗号,一十是干部的干,十一是老土的土。陈毅知道意思后勃然大怒,对服务员说,不应该用势利的眼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脸”的学问很多,也很深奥,涵盖了人体解剖学、相面学、社会学、民俗学、语言学等等极其丰富的内容,即使写一部专著,也未必能够全部囊括,说得清楚。笔者以为,说千道万,归根结底,“脸学”即“人学”。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脸”也同样如此。人体组织的这个重要构件早已经被“人格化”了,附于、派生和异化出了许许多多非常复杂的内涵和外延,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匪夷所思!

在全世界各民族各种语言当中,“脸”作为专指的名词,其含义都是一样的,但作为多义词,其含义肯定会有所不同。一九四九年十月以前,西方列强称我们是“东亚病夫”,都不给我们好脸看,想来那时我们的脸必定是一副病态,不被他们当作脸来看待。如今,中国人的脸并没有发生生理上的变化,但我们终于有脸了,也让他们仰视了。俗话把仰仗于人说是看人的“脸势”,也就是说,脸是有“势”的。我们现在的脸上有“势”了,所以,地球村的人们都会高看我们一眼,把我们的脸也当作脸,甚至是高贵的脸了。

回到现实,无论怎样说,以人为本,构建和谐社会,就是要把人的“脸”由复杂变得简单,由善变变得稳定,由狰狞变得和善,由“苦大仇深”变得“幸福满满”。人类从苍古走来,经历了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再由复杂回到简单,不是复古,不是返祖,而是人类情感世界和物质世界的升华,是人类进入更高文明层次的必然。人人脸上都是笑逐颜开的表情,都是知足快乐的表情,都是与人为善的表情,而且表里如一,便是和谐社会到来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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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   2019-03-29 1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