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失的浆水梨

浆水梨是甘肃黄土高原的特产，主产地在宕昌县哈达铺镇和理川镇，尤以托藏和蔡家两村出产的最负盛名。哈达铺名满天下，理川却名不见经传，但相互连接的这两个地方都是古宕昌羌、宕昌国的发祥地之一，地处古羌中参狼谷中心地带，其阿坞河、理川河是古羌水（岷江）上游的两大主要支流。这里长年干旱，却雹灾频仍，基本上是开天吃饭。而这里出产的浆水梨皮薄籽小，果肉细嫩滑润，果汁酸中带甜，果香浓郁醇厚，产地的老人们都说，就是玉皇大地的琼浆玉液也不抵它。它吸纳了天地的精华，渗透着自然的灵性，具有与普通梨子迥异的特殊美味和特殊吃法。因其储藏时，主要依靠自然冰冻，融化后，梨液酷似当地老百姓家家制作食用的酸菜浆水，清冽甘醇，故而得此俗名。

过去，每年阳春三月时节，家家户户果园中盛开的浆水梨花儿最为耀眼夺目。一蔟蔟，一片片，雪白雪白的，微风吹过，树枝摇曳，远远望去，你会以为是一群群玉蝴蝶在翩翩起舞。身临其境，你会惊叹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疑是蟠桃园中来”，花香袭人，景色迷人，落英缤纷，蜂蝶缭绕，令人陶醉，流连忘返。

到了瓜果飘香的中秋节前后，与理川街道隔河相望的绿园、蔡家、拉沙、杨家等村庄及街道上，居民房前屋后的梨树上都挂满了金灿灿、黄里透红的浆水梨儿，望着就让人馋涎欲滴。若逢秋雨过后，空气里处处散发着一阵阵浆水梨特有的清香味，沁人心脾。浆水梨个大、皮薄、肉脆，且浆水多而香甜可口，不经意间品嚼出些许淡淡的酸味，分外爽口惬意；而且浆水梨含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滋阴清热，润肺止咳，健脾开胃，减肥利尿，降血压，养颜益寿等等，皆被识者和专家公认。

浆水梨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水果，经过了千百年的历史积淀，愈显得弥足珍贵。以前老祖宗们，总是记着“乘着在世时给后代娃们留点财富”的想法去栽树，所以那时间几乎各个村子的集体林里，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栽满了各种果树，有酸梨树，石头梨树，苹果树，核桃树，面梨树，而以浆水梨树为最多。

浆水梨树是不能直接栽植的，要嫁接。首先要去山里挖来野生的小酸梨树，在自家庭院里栽活了，再从品质优良的浆水梨树上挑选粗壮的嫩枝数段来嫁接，然后就在干旱缺雨的环境中听天由命，耐心地等待着它长出繁茂的枝叶，看着它开出洁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如果在今天的科技时代，栽培和嫁接的技术肯定不会这么粗略。

浆水梨生长在干旱少雨、植被严重缺乏的地区，周围没有茂林修竹，更没有奇花异草，有的只是干涸的黄土崖和泥石流冲刷而成的道道丘壑，从早到晚，太阳尽情地挥洒它炙烤般的光热，照耀得每棵树金光闪闪。每个圆圆的梨子在树叶间流光溢彩，一点一滴吸纳着晨露晚霜，在粗犷的山野里顽强而细腻地成长着，努力把自己的香甜凝聚饱和到最佳状态。

采摘浆水梨时，要用长短不一的梨架，根据树的高低，最长的梨架可达三丈，是由两根光滑的长木头凿连铆接在一起的，中间每隔一尺留着木档，看着象蜈蚣。这搭架上架是要功夫的，如果有高血压或恐高症则万万使不得。上那高大而枯枝又多的树，梨架几乎要跟地面形成九十度夹角，倘若胆小的上去，则必须用绳子将梨架和树枝绑牢，以免梨子摘完后树身变轻，将梨架和人反弹出去。有时，梨树长在悬崖上，要在崖中间搭架，下面得有一个强劲的帮手扶着梨架，一面接装梨的竹篓子，一面要负责架上人的安全。摘梨时手既要轻快，又要小心，不能伤枝太多，影响第二年结果。看谁摘梨的工夫高低，就看树底下落的树枝和树叶的多少。有些人够不着梨子就连大枝折了，结果使来年梨子严重减产。

好吃，但难以存储，是浆水梨最大的问题，也是浆水梨至显珍贵的原因。它的存放非常有讲究，你必须记住许多“不能留”：冰雹打烂了有“火头”（伤疤）的不能留；采摘时沾了水珠容易腐烂的不能留；磕磕碰碰有了疤痕的不能留；体积小不规则的不能留，等等。这些剩下的不能装包，就放着等软化，能吃的吃了，能便宜卖的卖了，更多的是喂了猪。

装包也有讲究，先要用毛竹编筐，大的叫“掩子”，小的叫“盖页儿”，为的通风通气，不致腐烂。大筐能装一千个左右梨子，重约二百多斤，小的能装二百个，重约三十斤。往竹筐里装浆水梨时，就象在挑选优良的种子，绝不能让那将来成祸害的梨子混进去，装好后用细铁丝封包，放在阴冷的地方去自然冰冻发硬。

浆水梨从结果到开食，颜色上变化很大。刚接果时当然是青果了，及至采摘，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有些在树上化开了，软软的，黄里透着红，红里透着亮，装到竹篓里受冻后，几天就变成通身黑色，象黑石头那样，磕碰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浆水梨的珍贵，不仅在于其营养价值、药用价值高，口感特别好，还在于冬天食用它的时候，其吃法的奇绝罕见，十分独特。

在寒冷的腊月和正月里，正是春节的前后，人们喝了酒时会感到口渴难忍，这时，取一些封存冰冻的浆水梨，用冷水泡在盆中，等待几分钟，渗进浆水梨里面的冰渣就会被拔出，附着在外面成为一个圆圆的晶体，反把梨子包裹在里面。这时梨子变软了，果皮里面只剩下一包清冽的水汁。你用嘴咬破梨子黑色的薄皮，然后深深地吸下去，一股又甜又凉的浆水就从喉咙里直落下去，一直落到胃里，清凉得透彻肺腑，甘润得荡气回肠，让人顿感十分轻松，十分舒畅，十分惬意。有些人一口吸下去，久久地舍不得咽下，那种神秘的陶醉感，仿佛深入到了骨髓，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流，犹如从丹田发出，游离蠕动，遍传全身，灵魂得到完全的释放，酒意全消，疲劳尽失，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浆水梨既然这么好吃，那它自然就成了稀罕的水果，成了健康与高贵的象征，成了馈赠亲友的佳品。有些老年人在弥留之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到几个浆水梨，逢年过节，谁家有浆水梨就去谁家串门喝酒，趁兴而去，尽兴而归。到红色圣地哈达铺旅游的“老外”，第一次吃到浆水梨时，也会激动得连声说“OK！”。

浆水梨从古至今在生长的过程中，农人们几乎连农家肥都不曾施过，更不用说化肥农药，一切都依靠特有的土壤、特有的气候，在阳光风雨里自由生长，可以说是自然天成。现在人们都在追逐短期效益，俗话说：“梨三杏四桃五年，想吃核桃十八年”，长久的等待，自然使许多人望而却步了。他们栽植三年就结果的美国核桃，两年就上市的甘谷软梨，一年就结果的秦安寿桃，甚至根本就不用栽植果树，因为水果市场上什么都有，就是台港澳和东南亚各国的也不鲜见。所以，没有意识到浆水梨潜在的巨大的开发价值和广阔的市场前景，使梨树逐年老化，存活量早已大幅度减少，没有有组织、有计划、成规模地栽种，优化嫁接，使这一古老而珍贵的林果树种，正在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上濒临消失，让当地的许多老人感到很伤心，感到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