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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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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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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遐想

情思总会在雨天发生,一如那阵雨,来了去了,小了大了,纠缠不休。

客居北海,总觉得这里的雨是诗化了的水,从大海悄悄地升腾到天空,变成云,又由云变成水,激越高调地从天空落到地上,崩裂出无数的花泡来,演绎着一个又一个轮回。想来,雨也有淡水雨和海水雨之分,内陆与沿海,地理气候不同,就连雨也是不同的。内陆的淡水雨并不是无味,而是有一种泥土味和稼禾味;沿海的海水雨,自然就有一丝淡淡的海腥味和咸味了。

雨天,总是与很多的故事相联系,譬如,与一柄伞邂逅;与一棵冠顶浓郁的大树巧遇;在某个屋檐下与不相识的人寒暄聊天;跑进餐馆或超市与老板娘撞个满怀,等等。北海虽然是一个南方的海滨城市,却居住着许多的“北方人”。一天夜里,那个北方女士给那个北方男士打电话,说到了某个机缘,于是,双双约定次日午时在北部湾广场见面。然而,第二天从拂晓开始便大雨如注,为了不失约,那个男士打着一柄小伞,硬是在雨中泡了三个小时,几乎被淋透了才终于打上网约车到达了约会地点,见到了那人。

从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故事中可以看出,许多与雨的背景有联系的男女情事,其结局大抵都不怎么完美,甚至是悲剧。雨是浪漫的,有浇灌之利,可以催生出美好的情愫;雨也是无情的,会泛滥成灾,可以毁坏掉美好的事物。接下来,这个短暂的十日谈,便在第十天戛然而止了。故事从一场晨雨开始,到一场暮雨结束,便是昨天和今天,明天是咋样的,只有到了明天才会知道了。

人间的许多男女故事,似乎都是西湖的雨,内陆的雨。

北海的雨生发于浩渺的南海,少了一些淡水雨的情调,让我这个“北方人”不谙其风情,就如同我听不懂北海方言一般。一春一夏,每当我置身于北海的雨天,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陇南的雨,我长期生活工作之地的故乡的雨。想起记忆中的阁楼,想起某个雷雨骤来的黄昏,想起很多个雨天拎去早点的情景,想起一柄榫卯结构的台湾产的花伞,想起雨后初晴的某个清晨的古今里,想起白龙江的某条涓涓溪流,想起雨一般断断续续、阴阴晴晴的人际交往,想起与雨相关的许许多多的往事……

许多个黄昏,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北海的海滩上,看到海岸线随着潮起潮落的变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话题:海水与陆地有边界吗?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尺度并不是很大的越界却是常态。满月的时候,连续雨天的时候,海水就会淹没沙滩,将海岸线前推。这种自然现象说明了什么呢?

人有时候会像这海水一样,不可能固守自己的边界,或陆地的边界。遇到满月的时候、连续雨天的时候,就会有一定尺度的越界;而遭遇台风、地震等,就会发生海啸,把边界推到陆地深处。你说,这时候还有边界可言吗?在北海客居一段时间之后,就知道,海雨会助推海水涨潮,海水涨潮就会突破固有的海岸线。

雨是云的泪,云是雨的爱;那么,海应该是云和雨的什么呢?

都说有千年的云,千年的云漂浮在永恒的天空之上,何以如此,不就是为的下一场千年一遇的倾盆大雨吗?而千年不雨,不就是千年不遇吗?你连三年、三个月、三天都不相信,你能相信千年么?今天又逢北海的雨,一刹又一刹,一泼又一泼。此刻的我,忽然想起了唐寅的一剪梅词作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花并不为你而开,但并不妨碍你热爱哪朵花。你是你,花是花,她开她的,你爱你的,如此甚好。实际上,但凡入文的入诗的爱情,都无一例外地属于“爱而不得”,譬如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许仙与白娘子等等,而那些柴米油盐厮守一生的却都被视而不见,置若罔闻。那么,爱而即得的情景又是什么?不也是柴米油盐厮守一生么?

由是,我又想到了雨是诗化了的水,从大海悄悄地升腾到天空,变成云,又由云变成水,激越高调地从天空落到地上,崩裂出无数的花泡来,演绎着一个又一个轮回,其结果,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本是水,成为固体气体之后,仍然是水。我依然故我,只是走过了一个轮回,或者是无数个轮回。

这是云的悲哀。云,孕育了千年,终于落下了雨,然后,云散了,雨消了,让暴热的太阳捡起云的碎片、雨的残存,再度酝酿新的云新的雨,周而复始,以致永远。在生命的长河中,你是哪片云,只有雨知道;你是哪滴雨,只有云知道,谁也不记得你!所以,我是一朵云,就必须记住我播撒的每一滴雨;我是雨,就必须记住那朵曾经拥抱过我的云。这便是感恩吧?

阳光雨露司空见惯,因而许多的人不知为惜。雨,降临在你感到酷热之时,你认为很自然,心安理得。当酷热连天,再也不见了雨,你就有了期盼,会想起雨的诸般好来。杜公说,好雨知时节。他老人家把雨拟人化了,理想化了。雨并不知道哪个时节好,哪个时节不好,只是落在了恰到好处的时候,让恰巧需要的人感知了,成了及时雨,久旱逢甘霖,才会被人称赞,让人感到愉悦。而下得多了,持久了,就会招致人们厌烦,埋怨,嫉恨。

自然现象与人生哲理,往往交织在一起,让有思想的人渐悟或者顿悟。

客居北海的这四个月里,我有好多次被雨淋泡的经历。低纬度、零海拔的北海,往往会像高纬度、高海拔的高原一样,突如其来地就下起雨来,让人捉摸不定,难以把握。见到浓云密布,带了伞,那天却始终不雨;而在云淡风轻的时候,感到用不着带伞,那天却突然降下雨来,让人措手不及,恰好又游走在空旷之地,无处躲避,便会成为落汤鸡。人生亦如是,有许多的不期相遇,有许多的情非得已,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昨日晚饭时分,与友人微信相约,今日午时在万达小聚。紧接着,上海籍的房东又在微信中约我今日一道喝茶,有约在先,只得让其推后。半夜下起雨来,凌晨出门去吃早点,雨犹未停。天气预报告知,全天中到大雨。能否赴约,尚是未知数。总之,约人或被约都很好,有友谊,有情义,生活才会更有意义。

很多的时候,雨里总是裹着乡愁,裹着思念,裹着情绪。

宋末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年少的时候,歌楼上听雨,红烛盏盏,昏暗的灯光下罗帐轻盈。人到中年,在异地他乡的小船上,看蒙蒙细雨,茫茫江面,水天一线,西风中,一只失群的孤雁阵阵哀鸣。而今,人已暮年,两鬓已是白发苍苍,独自一人在僧庐下,听细雨点点。人生的悲欢离合的经历是无情的,还是让台阶前一滴滴的小雨下到天亮吧。这首词概括出少年、壮年和晚年的特殊感受,可谓言简意赅。它以“听雨”为媒介,将几十年大跨度的时间和空间相融合。少年只知追欢逐笑享受陶醉;壮年漂泊孤苦触景伤怀;老年的寂寞孤独,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体现。

用几乎一生的时光去“听雨”,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要把一切交付给无根无基的“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可谓人生无时不雨,处处是雨。来也雨,去也雨;少也雨,老也雨;生也雨,死也雨;成也雨,败也雨……

好一个“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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