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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启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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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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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化渊缘

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平素我十分敬仰诸如学者、文学家、史学家、地理学家、考古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书法家、美学家、音乐家和旅行家等文艺大师。我的理想是成为诗人,在诗歌的蓝天上放飞心灵的白鸽;在文化的海洋里荡起思想的绿波。

小时候,我曾被祖父的枕边书《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及《杨家将传》等历史小说所倾倒,也曾沉醉于堂兄的文史课本与科普读物等。

每逢农闲、雨天、冬寒,祖父就戴上老花镜平心静气地看起书来,偶尔也会读出声响。他还时常给我们讲故事,如《胯下受辱》、《桥头拾履》、《二十四孝》及《八仙过海》等历史故事或民间传说。这些故事既神奇、浪漫,又有寓意。

记得祖父给我们讲到八仙之一的李铁拐,他说李铁拐早年生活不济,曾凿壁穿孔数次用油葫芦偷取邻居家墙角大缸中的食用油。一日被邻居发现遂用钢刀砍断了他的葫芦嘴儿。于是李铁拐不堪耻辱,未告知妻子,遂离家出走。步入正途二十年后修道成仙,一日思念心切,遂回家探亲。巧在家门外遇一小儿,便知是自己当年的遗腹子,现已长大。又见妻子在院落种菜,于是心中坦然;而终究觉得当年之耻无颜以对,遂转身怅然而去。当小儿告知母亲,说门外有一拄仗老汉倚门伫立,于是母亲急忙携儿出门招呼,又告知儿子那定是父亲,不料只见云团腾空而起,又闻得云层中传来偈语,曰:“二十年前偷油吃,钢刀割去葫芦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为父作马牛。”自此,人仙永隔,终成恨事。

祖父的一生曾经历了许多战火纷乱与旱涝荒年的铮嵘岁月,那是一个苦难与贫穷的年代。或许是沧海桑田的世事或百无聊赖的光阴,让他喜欢上了读书和写字。他并没有进过学堂,却识得许多汉字,他的识字过程的确是个谜。他对《五行》与《易经》也有初步的研习。他还自学了很多中医的知识,如药材、药方、针灸、拔罐、按摩、正骨(整治骨关节脱臼)与急救等。

有一次,我们村上有个小孩在崖壁的洞穴掏鸟,不幸胳膊被毒蛇咬伤,祖父情急之下,从那孩子在现场的母亲头上拔下些许长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急忙扎紧了孩子的受伤部位,随后送去就医诊治,终究幸免于难。慈祥、正义、坚强、含蓄、宽厚、勤劳、俭朴与好学,都是祖父的品格,德高望重享誉村里周边,甚至做了村委的党支部书记。

大伯的起居室窑洞墙壁上,也曾经整齐划一地张贴着《开国大典》、《十大元帅》、《左权将军》、《穆桂英挂帅》、《花木兰出征》及《樊梨花征西》等大幅彩画。他还时常给我们讲述他年轻时候的童趣与从戎之事。

二伯早年当过老师,他的硬笔字与毛笔字功力都很深厚。我上小学时,他常给我的书本封面写名字;又给我书写楷书的毛笔临摩帖子。那时候的学生,甚至从小学一二年级就得练习毛笔字,包括小楷与大楷,均属于例行作业范畴,而不是学余兴趣的自修课题。如今我仍然记得二伯教我的贺绿汀作曲的《游击队之歌》、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及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等诗词佳作。

我的父亲也未曾上过学堂,但他也认识许多汉字,听他说是我二伯学余教他的,还有他参军在部队学的。父亲的硬笔字也不错,令我十分敬佩,因为他必竟是半路出身。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就买了《岳家小将》等彩画与许多报纸张贴于墙壁上,时不时地我就去看望它们。我很庆幸,在我三岁时我就住上了当时农村极潮流的土木结构的泥坯砖瓦房,这大大改善了我的学习环境,光线与空间都相当地优越。但也时常会遭遇限电停电的不幸,点蜡烛当然是奢望,于是煤油灯就又排上用场了,那有限的光域、昏黄的光芒、缕缕黑烟与刺鼻的味道,仍然绕梁不绝。父亲年轻时候也爱唱歌,如《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在希望的田野上》及《小白杨》等。当然父亲更钟意于维吾尔族歌舞与驼队铃声。

妈妈也时常哼唱着歌剧《白毛女》选段《北风吹·扎红头绳》与《刘胡兰》选段《数九寒天下大雪》等在我的耳边。那些年,那些快乐,永远都是那么短暂而不可重现。

听说四叔师范毕业后二个月左右就病故了。诚乃英年早逝,梦想破灭,不胜婉惜。于是我意识到:一个人不仅要有远大的理想与坚强的意志,更须有强壮的体魄。健康与平安是生命的基石,更是理想与意志的载体。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五叔也曾给我讲述《女郎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及《孟姜女哭长城》等神话故事与民间传说,激发了我丰富的艺术想象力与多彩的浪漫主义情怀。

那时候,堂兄时常会拆下祖父“卧室”(窑洞中仅有的一席土炕,与饲养耕牛的片区相通。)的窗扇,双肘支在上面,托起下巴对着窗外凝视或思考,或观雨,或作文。那些年,堂兄家的院落植了很多果木,有核桃树、苹果树、梨树、杏树及桃树,还有窑洞顶上那一片苜蓿地。无论春花、夏雨、秋实与冬雪,家园都是最美的。

过去,每到春节前夕,写对联也是必不可少的年事活动,有人自己执毫挥墨,有的请人代写。本是优秀学生的堂兄,当然也不会疏远写春联的优良传统。和墨执毫,或参阅老皇历中附页的春联佳句,或自拟“门外青山千里秀,堂前春燕百回媚”等春联妙语。也正是从这一刻起,我的诗心被点燃了。那年我十岁。那样的年味最浓。

元宵节前几日,堂兄就带领我们,用高粱秆、玉米秆、木板、木条、竹枝、铁丝、线绳、白纸、红纸、铅笔、颜料与红蜡烛等材料,一起亲手制作灯笼。这样的节日最有意义。

当春回大地、百花斗艳、鸟语花香时分,堂兄常带领我们去花间或绿野玩耍。当然,学画画、变魔术、说绕口令、猜谜语、学成语、学谚语、做游戏、做玩具、讲故事及健体魄等更是我们的活动主题。堂兄教导我们,并伴奏着口琴或笛子。我们在玩中学,在学中玩。非常开心,也只有那时才有的开心。

从小我就喜欢亲近老人和小孩。孩子天真无邪、活泼可爱,老人多厚道与智慧。果然,我从他们那里汲取了无数的养分。有的是他们亲身经历的故事,有的是他们道听途说的传闻,有的是他们生活的心得。曾有一个牧羊人闲谈之间,随口说出“山上的土神爷能说话,河里的垢弃(方言,土块。)会打架”的生动联句,令我不胜赞叹。

杨孝宁是我们村上的一个文化人,他常与我谈讨《红楼梦》中的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如宝玉的博情、黛玉的孤傲、宝钗的世故、湘云的纯真、晴雯的率直、鸳鸯的刚正、平儿的温和、雨村的堕落及熙凤的阴毒等,虽然认识较片面,但也算是我的学长。

那个年代的连环画、漫画、《故事会》与《读者》等少量刊物是我们的精神食粮。有的小朋友手里还有《儿歌大全》、《谜语大全》、《脑筋急转弯》、《成语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及《唐诗三百首》等书籍。当然,他们都是“富家子弟”,家长或是公务员、企业职工,或是教师、医生,或是小商人、手工业者等。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

那个年代,有限、狭隘,黑白色调为主,转播又不顺畅,且画面效果极差的影视,大抵以战争、武侠、神化及伦理或以名人与名著等为主题,诸如《小兵张嘎》、《地道战》、《精武门》、《上海滩》、《聊斋》、《封神榜》、《白眉大侠》、《莲花争霸》、《梅花三弄》、《乱世佳人》、《焦裕禄》、《包青天》、《黄河东流去》、《篱笆女人和狗》、《渴望》、《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西游记》及《红楼梦》等,虽然其帧频、情节、妆饰、道具及演技同现在的剧作品质大相径庭,但它们都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最爱,甚至于爬树、越墙去乡邻家里观看剧情――那几年一个村子上就三五台电视,由于人多手杂,或是担心损坏家居器物,有的乡亲出于谨慎而反锁上了自家的大门,更何况居室容纳也有限。而我更钟情于影视剧中的主题曲、片尾曲、背景音乐及情节插曲。收音机中的秦腔戏、录音机中的流行歌曲及录像机中的侠骨柔肠,还有地方的电视新闻频道,都是我们刻骨铭心的记忆――虽说是新闻,但同样内容也至少得转播一个星期左右。

新华书店是我儿时经常喜欢去的地方,现在也是。长大后有机会去了城市,书城更是我钟情的场所。除了寻找自己所需要或喜欢的书籍外,我还喜欢那里安静与优雅的环境。而在有的书城或许还能享受到美妙的轻音乐。如果时间富裕,我甚至会在那里待上一个上午与一个下午。或寻找书籍,或浏览目录,或翻阅插图,或逐字研读。纯粹地听音乐与享受清雅的环境,那绝对不可能;因为我知道时间的宝贵与知识的价值。

各地的山水草木、风俗习惯、童谣民歌、精美小吃、手工艺品、服饰妆扮、庙宇楼台及杂技绝活,如社火戏、木偶戏、皮影戏,剪纸、绣品、年画、泥塑、核雕、玉石、金器及碑文等都是我艺术细胞的源泉。黄土高原的地形地貌,鱼米之乡的小桥流水,浩瀚边塞的驼铃古道,都是我灵感的笔头之花。

窑洞人生的那个年代,衣、食、书足矣,恬淡而快乐、幸福而健康。那些人,那些事,永远不会褪色,永远津津有味;因为那是我们生命的本源与文化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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