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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荣辉(笔名云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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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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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苗

          文/云晖

冬瓜山下黎家湾,依山傍水,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边流过。黎家湾被大山阻隔,成了世外桃源,人间孤岛。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生活没有多少波澜。

自从村子里来了一群城里知青,整天唱歌哩啦的,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村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那时,我外公是村长。我妈出生在冬天,所以叫冬苗。冬苗长得很漂亮,长长的辫子,乌黑闪亮的眸子,瓜子脸,双眼皮,笑起来,脸上酒窝一漾一漾的,很逗人爱,是我外公的掌上明珠。

我外公说,冬苗注定要经历风霜,开春了,冬苗就幸福了。我妈的经历就像这冬苗,我出生后这些年她饱经风霜。

知青队里有个背画板的年青人,很特别,闲下来,就背着画板满山跑,画山,画水,画河边水牛,画技头喜鹊……仿佛那山水就是他的全部人生,冬苗那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总跟在他身后,看他画山,画水,也看他画进了自己。

要知道,冬苗也算是村里的一枝花吧,追她的哥哥可多了,但她心里只有那个把她画进画里的知青哥哥。

那年秋天,画画的知青哥哥成了冬苗上高中的那所学校的美术老师,知青哥哥和冬苗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冬苗看他在学校荷塘边画荷叶,看他在小河旁画杨柳。有时也去他宿舍看他画素描,冬苗就成了他的素描模特儿,家里那幅冬苗的画像就是那时画的。

第二年春天桃花开得正艳,周末,冬苗带上画画的知青哥哥去画桃花,就在那个春风醉人的夜晚,冬苗没有离开。

那个年代发生这样的事,很不光彩,知青哥哥被学校辞退了,失去了当老师的资格。冬苗也辍学了。

知青哥哥离开冬瓜山那年,留下了三幅画,一幅自画像,一幅冬苗的画像,一幅冬瓜山水图。冬苗一直珍藏着。只在堂屋里挂出《冬瓜山水图》,画里冬瓜山下小溪潺潺,田园屋舍坐落其间,稻田里正插秧,据说里面有个插秧的姑娘就是冬苗。

冬苗的知青哥哥离开冬瓜山两个多月后,冬苗来了妊娠反应,冬苗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她心心念念的知青哥哥,他得到消息,给冬苗寄了50元钱,他说生个女儿就叫“金凤”,生个儿子就叫“望龙”,望龙就是我现在的名字,冬苗心心念念的那个知青哥哥据说就是我爸。冬苗就是我妈。

小时候,我妈常常给我讲我爸的故事,你爸爸呀,是个大画家,他的画画的可好了,言语之间,溢满对我爸的思念和崇拜,妈妈常常望着堂屋里挂着的那幅画出神。受我妈的影响,我也常望着那幅画出神,日夜期盼着我和我妈想念的人会从那幅画里钻出来。

我爸回城后,刚开始还有书信往来,得知我出生,还寄来了不少玩具和礼物,后来他说他很忙了,书信渐渐就少了,再后来就渺无音信了。我妈托人多方打听,才知道,我爸回城后被安排在钢厂上班,他很不喜欢那样的工作。但那个年代,干什么事都得政审,政审不合格,就得影响前途了,提不了干,参不了军,报考不了大学,毕竟下乡知青当老师被学校辞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后来听说他随母姓改名考上了美院,至于改的什么姓名,帮忙传递消息的人没有说,我妈也不好再多问,再后来又听说他去了法国、意大利……又在另一个大城市里安了家。

我妈知道,他们两人只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不可能再有什么故事。也不愿打扰他的生活,也就从此不再打听有关我爸的消息了。

一晃20年过去了,我考上美院那年,我妈把那幅挂在堂屋里的画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放在我的背包里。她说这是信物,兴许能找到你爸。

在我上大四的时候,有一天看到学院海报上说有个印象派大师来校讲学,地点在学院学术报告厅。

讲课间隙,很多学生找大师签名留念,我也想找他签名留章。可签到哪里呢?我突然想起那幅画来,我赶紧跑回宿舍把那幅《冬瓜山水图》拿来,想请大师签名留章。

我回到报告厅,报告刚刚结束,还有不少“追星族”正在找大师签名留章。我也从人群中挤进去了,把那幅画摊开,恭恭敬敬地请大师签名留章。

大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画,正要提笔签名,又突然停住了。大师说“你等会哈”。

好不容易等到大师签完名。大师看了看我,还是没有给我签名的意思,不过,看大师的表情,对这画道是很感兴趣。随后他对我说,希望我同他一起去他住的宾馆聊聊。

到了大师住的宾馆,大师却并不着急跟我聊画,而是带我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用餐期间,他问我“这画作哪里来的?”

“我妈说那是我爸画的画”我说。

大师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停止了。之后,大师陷入了长久地沉默,并且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使劲地猛吸了一口。

似乎又想说什么?喉节动了动,还是咽回去了。

我再次请求大师,希望他给我签名留章做个纪念。

他说“很对不起,这作品我不便签名留章。”

大师又沉默了很久,问我:“你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

“不卖!”

“这是我爸留给我妈的信物。”

大师停顿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留个地址给我,我那里还有一些作品,我寄给你,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愿吧”。

我不明白他说的“他是谁”,难道大师说的那个“他”就是我爸?

我爸又有什么心愿需要大师来帮他了却的呢?难道他认识我爸?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于是顺着大师的话问道。

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长久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泪光……

大师不说,我也不便多问。

大师走后一个月,我收到一个沉重的大包裹,里面还有一封信,那是我爸写给我妈的亲笔信。我妈看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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