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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仕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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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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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人

            护 林 人

            文/李仕斌

 敬畏绿色,敬畏生命,尤其是敬畏植树造林并护林之人,是我毕生的信念,然而少年懵懂的我,却有违信念之举——曾经冒昧偷割“封山林”的柴草,如今忆起不甚回首。

 距离老家大水井约三华里,位于县道612线——乌白公路旁,一个名叫“刮耙地”的地方,一座未知名的山峦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肩负着防风固沙、美化环境的历史使命,加之地处珠江三角洲和兴西湖上游,意义非凡。

  一直以来,守护这片绿色生命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长者,其家住兴义市白碗窑镇大水井村纳姑箐组、村民无不敬畏的张维兴老人,由于身份比较特殊的缘故吧,村民们习惯性地尊称他“老张!”

  老张每天起早贪黑,步行来往于纳姑箐、林场,始终觉得劳顿不堪,且不利于植树造林、护林。为了方便起见,老张遂打起行囊,草草收拾些日常生活用品,离别故土和亲人,独自一人来到距离纳姑箐四公里外的林场,并从附近村民家里借来工具、买来木料、又从乌沙窑上赊来瓦片,历经月余,在林场村民的热心帮助下,择一平坦开阔地基,搭起一间约五十平方米的简易木屋定居下来。而后征得上级有关部门同意并批复:无偿划拨几亩土地和提取十几棵尚在生长中的杉树,作为老张植树造林、护林的报酬。自此,老张与这片山林朝夕相伴,与林场几户村民为伍,几十年如一日,风雨兼程,披星戴月,为封山育林辛苦了大半辈子,无怨无悔。

  老张一年四季常穿一件布疙瘩纽扣衣服,脚踏一双解放鞋,头顶老毡帽,蓝花烟袋不离口;植树时,树苗、锄头不离手;巡山时,镰刀、斗笠、蓑衣、水、干粮不离身,一副随时准备着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竭尽全力的模样!

  张老面目慈祥,笑起来常眯缝着一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慧眼,给人一种和蔼可亲而又深不可测的感觉;他生性善良,不轻易与人结冤,可对待他手下的“猎物”决不心慈手软:轻则收缴盗林所得,时有没收斧子、镰刀、千担、马鞍、锄头、粪箕、背箩、皮条等毁山工具,或“俘虏”牛马,以惩戒牧主;重则罚栽三十至一百株不等的苗木(林场备有苗圃),且保证移栽成活;情节特别严重者报上级部门处理。

  尽管如此,居然有人不听邪。有的为了得到一棵砍千担用的杉木,竟然连夜上山偷盗;有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合伙人声东击西——其中一人去老张家献殷勤,一人偷偷摸摸地拐进林场伐木分赃;在下手之前,先洞察护林人的去向后,伺机到山林下手的不少;有的专逢大雨倾盆之际,为谋取一根冬瓜树“弯担”铤而走险;一人放哨,其中一人锯檩条木的有之;有的遵循最危险的时候便是最安全的时候,侥幸得到了几棵歪脖子树以圆炊烟袅袅;个别妇女居然敢在封山林中“铲火土”……变着花样,得不到的永远巴望着。

  然而,孙悟空纵有七十二变,难以逃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张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在山林里转悠;你有政策他有对策,经年的护林经验提醒着他:“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纵有千般武艺,也有“漏网之鱼!”不得不令其时时绷紧护林之弦。

    “半个小时前还在某某家里说媒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栽到他手里!”一位牧马人惊讶;刘某听说他回纳姑箐吃酒去了,一时半会不一定能够赶回林场,刚把草垛子放到马背上,就被老张逮个正着,白忙了一阵不说,还被没收了鞍架;有时老张故意隐藏在山林深处,一声不响地注视着“目标”,准备“杀鸡给猴看!”这不,曾某被老张连人带树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游寨;一位口衔“”云雾山”的吸烟者,脚还未跨进林场,忽被一坨泥团打在身上,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吓得落荒而逃;有的只认老张:他腿受伤住院了,今天肯定不会到山林来巡查了吧!可是错了,被老张的“探子”敖某罚栽树苗三十株,丁某后悔不已;一位妇女,背着柴快要拢家,还是被气喘吁吁的老张追上,没收所得之余 ,被罚栽50株苗木;一位懵懂少年的家长,被传信到林场赎牛时,不停地埋怨:“一个才十把岁的娃娃,到封山林放一下牛,你把牛扣就扣了,牛被饿瘦也就算了,还被罚款十元,我们家的钱又不是枪打来的?你这种做法太让人伤心了吧!拿去,只有五元!……” “孩子年少怎么了?他们有监护人的,有你这么护犊子的吗?罚款的目的是给你们家长一个教训,引以为戒!”老张得理不饶人! 继而接过那位家长的钱,从衣兜掏出一本小册子和笔,又从抽屉里拿出印泥,一式两份登记在册,让孩子签上名字、孩子的母亲摁上手印后,老张这才从圈里将牛牵出牛交给牛主;有的甚至求情:“别告诉我的家人,我把松树抗到纳姑箐你的家里,交给我表舅妈!”我是随便受贿的那种人吗?亏你想的出来!”女某被老张掷地有声的回绝警醒。

  记得有一次,为了第二天赶兴义不耽误割草,我不得不提前准备,可除了封山林外 ,周边山上的柴草几乎青黄不接,于是,趁秋雨绵绵、天刚麻粉粉亮,带上雨具,撇着磨得锃亮、锋利的镰刀,抗着千担、拿着皮条,借着预先吃下的一碗辣米酒,壮着胆子直奔封山林。正当我埋头割得起劲的时候,被早早赶来巡山的老张立即制止,并责令我将割好的草捆好、挑上,惊恐之余,我只好乖乖地随着老张的身影和足音,将草挑到林场听候处置。所幸镰刀和千担等工具未被没收,被罚栽了三十棵杉树苗,至于存活与否,不得而知。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我和二哥吃过早饭,准备上山去割草,因为解馋,漫山遍野地寻找了大半天的鸡枞,却连鸡枞的影子都没见着。眼看夕阳离东方越来越远,人、物的影子越来越长,如果空手回家,担心牛肚子被饿得咕咕叫的同时,更担心母亲的啰嗦,于是我们哥俩“冒天下之大不韪”——悄悄地摸进封山林盗草,以填补“空白”。还没来得及捆,忽听一声“站住!”我们哥俩拔腿就往一个地名为“大石头”的方向飞跑,老张在后面边追边喊:“我知道你们是哪里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追了好长一段路程后,老张急促的呼喊声、喘息声、脚步声……被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越甩越远。情急之中,我们寻一石岩下藏了约半个时辰,二哥才探出头来环顾四围,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后,这才双双悻悻空手而归。母亲虽然没有揪我们的耳朵,牛因为我们的失职,没有夜草的馈赠,尚可反刍明月。只是我和二哥嚼泥沙般地草草吃些包谷饭入胃后,早早爬上楼,挤在一张草席铺就的木床上,在瓦屋一片漆黑的时空中,滴溜溜地转着两双疲乏的眼睛,难以入眠,彼此心里忐忑不安:要是老张找上门来如何交差?最终没来!

  由于长期生活、造林、护林于林场,老张与邻里关系十分融洽,亲如一家。其中与一唐姓人家,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相互帮助、相互关怀,情谊愈发深厚,因而撮成一桩婚事,唐家漂亮、聪明、能干的二女儿,如愿许配给老张的次子——一位优秀的复员军人,算是老张封山育林一辈子最珍贵的礼物吧!

   由于以老张为代表的一行绿色卫士,历经数十年如一日无私无畏的坚守,善始善终始的精心营建,几百亩林场,一年四季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成为老家大水井村一道靓丽的风景。

  上世纪七十年代至本世纪初页, 林场附近的大水井、纳姑箐、阿志、海子、小丫树皮等几个村寨的村民,尤其是青少年,只要提起老张的名字,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无不心存善念。

   时光荏苒,随着年龄的增大,身心的每况愈下,深感护林工作力不从心,七十有余高龄的老张,不得不将封山育林的接力棒交由后生,告老还乡与故土、家人团聚,颐养天年。

  八十余岁的老张去世已经多年,听说棺木是上好的杉木割成的,六个头,特别大,油漆锃亮;前来悼念的地方各级领导、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无不哀婉至极。

  张老卜葬于老家的封山育林中,将继续守护这片热土,圆天蓝、地绿、水清,云白、鸟语花香……的夙愿!

  近十余年来,随着进城创业、务工、移居的村民日渐增多,传统农耕步入现代化农业,木瓦结构民居逐渐被钢筋混凝土楼房取而代之,小农意识逐渐淡化,公民法制观念的日愈提升,昔日伺机盗林偷草的现象渐行渐远,以致销声匿迹。如今,那片林场已无需护林人守候,而自然生长茂密。可我每次经过那片原始森林,老张的音容笑貌便浮现于脑海,似乎他还活着!

二零二二年草,是年秋第四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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