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听雨,喜欢听雨落在地上与大地拥抱时的欢笑,喜欢听雨打在树叶上那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欢笑、那声音,犹如一曲曲悠扬的乐调,在每一个有雨的夜晚,时时萦绕我的梦境。
今夜无眠,我躺在故乡老屋那陈旧的木板床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灯红酒绿的纷扰,唯有那滴滴答答的雨声,伴着我的思绪无限飘渺!
我喜欢听雨,因为我对雨有着很深的记忆。我的故乡叫岩脚寨,当时是远近闻名的“干岩脚”。为这事,村里的小伙子们找媳妇时就吃了不少苦头。也难怪,人家姑娘一听说小伙子是来自“干岩脚”的,尽管你再长得一表人才,姑娘们也会嗤之以鼻的,毕竟一表人才不能当饭吃。村里虽然有一口长年不枯的井,但因为落得太低,整个村子里的田都只得望井兴叹、望天落雨了。因此,在打田插秧的季节,只要天下大雨,不管这雨是下在深更半夜,也不管这雨下得是多么的猛烈,人们都会举家打着手电筒,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梨,牵着牛,顶着雷鸣闪电,冒着倾盆大雨去打田的。
我第一次遍读《西游记》时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的夜里完成的。那天夜里,大雨倾盆,因为我第二天要赶到离家20余里的县城中学读书,所以我就受到了“在家待着”的待遇。因为雷吼得恶,电早停了。为了父母外出打田时出入方便,我便点燃一根蜡烛,伴着哗哗的雨声,边看书,边为他们的出入开门和关门。书看完了,天也就亮了,雨也停了,父母把田打好了,我也起床,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我喜欢听雨,因为我对雨有着很深的依赖。小时候,我胆子很小,特别怕黑,更怕黑夜里那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每天晚上,我和哥哥睡觉的地方是离父母有点远的厢房楼上,哥哥生性贪玩,每天玩到深更半夜都还不回家。我因为每天要到城里读书,我就必须睡得早,因为怕,一上床便扯上被子蒙着头睡,大气也不敢出。特别是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原到三味书屋》后,总是害怕有人在晚上睡觉时叫我的名字,总害怕在房间的墙壁上出现美女蛇的影子。冬天还好,可一到夏天就热得难受了。幸好父亲有干咳的毛病,每当我睡下的时候,每当他去窜门回来的时候,他就要干咳,一干咳,我就会掀开被子,露出头来大透一气。但父亲的干咳毕竟是短暂的,当他回家把门关上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那时最希望就是下雨,越大越好。下雨了,那哗哗的雨声,就会淹没了不喜欢听到和害怕听到的声音,才能让自己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好像雨能冲洗掉人间的一切罪恶似的。
我喜欢听雨,还因为我对雨有着深深的情愫。那一年,我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一所边远的乡村小学教书。因为边远,我每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1991年夏天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当我背起30斤大米向20余里的山村小学走去的时候,半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把我连同大米淋了个通透。但为了不上班迟到,我硬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向学校走去。在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沟和一条大河,因为下大雨,小沟的水比平常涨了几倍,为了越过小沟,我只好绕路而行。绕过小沟后,来到大河边,正要踏上大河的木桥,只听一声巨响,木桥断裂,一根根朽木断入河中,随着汹涌的河水向下游漂去。那座桥早都是危桥了,只因没人重视,长期摇摇欲坠,亏得这场雨,否则随波逐流的,可能还不止那些朽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家乡,早已旱地变良田,茅屋变高楼。那如虹的输水管,横跨山岭,居高流下,哗哗的流水顺着纵横交错的引水渠欢快地流向那一片上千亩良田。我所教书的学校,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与她擦肩而过……
雨停了,家乡门前的小河好像涨水了,那哗哗的流水,冲走了我遥远的怀念。躺在故乡老屋那陈旧的木板床上,聆听着那哗哗的流水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个高吭的声音,从小河那里传来,那应该是夜归的汉子,正踩着哗哗的水,唱着幸福的山歌,走在小康的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