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刚刚跨入二十一世纪那一年春天的一个凌晨,一场梦境将我的思维和意识全盘打乱,我的情绪彻底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激动和幸福之中。
这场梦境就这样匪夷所思地开始了。
“快看,天上有匹白马!”我首先听到有人说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这句话马上激活了我疲顿的神经,“天马行空”是一句中国的成语,要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见到马在天上飞却是千载难逢的奇景,机不可失,时不在来,我即刻冲出门外,随着人们的呼喊声急切地追寻天上的白马!我很快就狂奔到了十字街头。
我发现这里人头攒动,如潮如涌,人人都朝天上眺望,并且不断地有人惊呼:“这匹天马白得象雪!”“这匹天马象飞翔的雄鹰!”我很快就顺着人们眺望的方向真真切切地亲眼看见了这种人间奇景:在湛蓝的天空中,一匹色白如雪,鬃毛飞扬,四肢矫健的白马正在朝着东方时而激情地驰骋,时而自由地飞翔,时而又象是在浪漫地舞蹈!人们随着天马的渐渐远去狂奔着,我也身不由己的汇入到了狂奔的人潮之中,紧跟着天马飞翔的方向在涌动,尽可能最大限度的将飞翔的白马锁定在我的视野之内,尽可能最长时间的享受这美妙绝伦的人间奇景,尽可能多的看一眼这匹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的美丽的白马,尽可能的将这种享受的时间延长,延长,延长。
然而,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座山峰,峰顶飘动着一朵白云。白马飞过了那朵白云,我的视野就完全被那座高峰挡住了,我就可能永远再也看不到那匹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的白马了。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上山,赶快上山!”我和所有的人都被这天才般的提议提醒了,太对了,赶快爬上山顶,不就可以继续看到白马了吗?
我随着人潮很快就奇迹般的涌上了山顶。我特别渴望看到的白马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那匹白马还是那样悠然的飞翔着、执着的驰骋着、优美的舞蹈着。我和所有的人又重新欢呼起来,腾跃起来,疯狂起来!
在我和所有的人们忘我的疯狂的欢呼腾跃之中,白马最终还是在我和所有人的尽情的超级享受中消失了。人们都面露着意犹未尽的神情遗憾地往山下走去,但是毕竟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有过了片刻前所未有的神仙般的享受,因此,我身前身后的人们皆是满脸的兴奋和喜悦。我的脚下全是鲜绿而茂密的草丛,其间夹杂着许多艳美的野花,抬头望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低头看去,周围的男男女女皆是异常的潇洒和美丽,走走说说,笑声不断,此时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和陶醉感在我的周身如潮水般涌动而过!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见了一种最令我极度恐怖和不寒而栗的景象:在离我近在咫尺的草丛中,有许多各种各样的蛇,正在伸长脖子,吐着血红色的毒舌,杀气腾腾地等待着最佳的杀机。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危在旦夕,我的脑海中即刻跳跃出这三句让人毛骨悚然的简直就是三条毒蛇般的危险词语。“快跑,有蛇!”我下意识地猛喊起来,边喊边跑,越喊声音越大,越跑速度越快。随着我的喊声而起,所有的人们都飞快地狂奔开来,比追看白马的速度还要飞快许多。我和所有的人都投入一场生死决赛的飞奔之中。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朋友说过的话:“在森林里,老虎和羚羊都在奔跑,老虎不奔跑就会被饿死,羚羊不奔跑就会被吃掉。我们人类的情形完全与此相同,有的人扮演着老虎的角色,有的人扮演着羚羊的角色,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生存永不停息地奔跑一生。”在这生死关头,我突然对人生的诸多疑惑恍然大悟,跑吧,现在最需要我全力以赴的事就是迅速逃离这要命的危险之地。
我于是就狂奔起来。
我好象对山上的道路非常陌生。完全是一种盲目的逃跑。不论我朝那个方向跑,都有大小不同的蛇在堵着我逃往山下的通道。我跑来跑去,总是跑不出毒蛇出没的山地。我几乎就要陷入绝望的境地。我开始策划如何有效地对付毒蛇。我尽量将存于大脑中的各种对付毒蛇的手段,一一回想,尽快挑选出最为有效的手段,以防万一。但是,我已清醒的意识到,我此时此刻已陷入孤立无援四面受敌的境地。更要命的是,我周围那些同我一道追看了白马的男男女女此时已踪影全无,不知去向。我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真的已经无路可逃。
就在这种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我忽然发现那匹将我惹得发狂,然后又将我陷于绝路的神奇而美丽的能够飞翔的白马,此时此刻就无比温顺的千年情人般的站在我的眼前!白马的眼神极其的善解人意,充满了动人的妩媚和温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骑上了白马。这匹白马先是奔跑,然后就飞快地驰骋,继而就飞翔起来,将我带向湛蓝的天空。我看见那些奔命的人们还在混乱无序的狂奔着,那些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毒蛇,伸长脖子,吐着血红的舌头,随时出现在奔跑者的脚下,令刚才还狂喜不已的人们防不胜防心惊胆战。我可以肯定,此时此刻,所有正在这座蛇山上逃命的人们对我都心怀羡慕和嫉妒。我骑在这匹神奇的白马之上,神游于湛蓝无边的天空,那座表面上芳草如茵鲜花争艳却藏满了毒蛇的山峰,那些纷纷逃命的人们,都在离我渐渐地远去,我已远离了这要命的危险之地,安然无恙的我,紧紧地伏在这匹神马背上,亲吻着神马的雪白光滑的棕毛,内心充满了难以言状的庆幸和幸福以及对白马的深深的感激我骑在白马之上,尽情享受着白马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或驰骋或舞蹈的快感。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无比的天地造物之美。
白马驮着我在湛蓝无边的天空中悠然的飞翔或执着的驰骋或优美的舞蹈了不知有多久,最后白马就驮着我来到了一个我似曾相识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瓦舍密布的村庄。我和白马停在村口那条乡间小路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不远的小溪旁蹲着一个年轻妩媚的村妇正在颇为悠闲地洗衣,口里还哼着极其抒情的小曲。我刚打算走过去,向她打问我和白马停留下来的这个村庄是什么地方,这个村妇马上就意识到我要干什么,她轻盈地站起,向我毫无戒备的微笑着,十分淳朴而不乏村妇特有的妩媚,她说:“我们这里不是世外桃园,但是这里没有毒蛇,如果你感觉困乏和饥饿,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家里吃饭和休息。”我说:“你的家里有白马吃的草料么?”不论怎样,我不能光顾解决自己的困乏和饥饿,我首先要照顾好这匹让我大开眼界又险遭蛇毒、让我神游天空化险为夷的神马。她更加妩媚的一笑说:“你这个人心地还算不错,连一匹马都是先马后己的关心。”我即刻就被这个村妇的高水平的幽默和细腻所打动,仿佛她早就是我神往多年的朋友或情人或亲人。“那就先到你的家里休息一会吧。”我拉起白马,她拾掇起尚未洗净的衣服,我们一前一后的走近她的家门。
我牵着白马,跟随着这个妩媚而善良的村妇,走进她那青瓦白墙、窗明几净、院落宽敞、鸡走狗卧的农家之门时,我好象感觉到这里不是这个村妇的家,而是我很久以前就生活过的熟悉无比的我的老家,就连这个院落里散发着的这种麦草、家畜、泥土以及炊烟混合而成的乡村气息,都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是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习放牧,在这里学习农活,在这里学习功课,在这里学习做人,在这里接受父亲的管教,在这里享受母亲的疼爱,在这里知道了鲁迅,在这里知道了大山之外的世界,在这里走向了我今天颇感疲顿的城市,在这里迎娶来我的妻子,在这里我送走了我的劳累一生的母亲,在这里树立了我直面险恶人生的信心和勇气。可是,在我的老家做主人的这个妩媚而善良的村妇,她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呢?看似熟悉,却又说不清楚,虽然说不清楚,却又是如此的亲近。我突然之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望着手里牵着的这匹温顺而神奇的千年情人般的给我惊奇给我安全的白马,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妩媚又善良淳朴的村妇,望着这个我似曾相识的似家非家的院落,我的确无法明白,自己此时此刻是在真切的现实之中,还是在虚幻的海市蜃楼之中。我走近已经为我打开房门示意我进屋的妩媚年轻又淳朴善良的村妇,疑惑的问她:“你告诉我,你以为我是谁,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你如果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敢把一个陌生的男人毫不提防的引进家门,你的家里还有别的人么,比如你的男人,你的孩子,你的其他亲人。”我好象是在问她,又感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村妇更加妩媚的一笑:“你这个人真幽默,你以为自己骑着这匹神奇的白马在天空中神游了一圈,就变得连我也认不出来了。竟然在我面前还敢称自己是陌生的男人,竟然还别有用心的问我的家里有没有别的男人,你到底是装傻还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她边说边嗔怪地在我的耳朵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真的不认识你,也真的不知道你竟然早就认识我,快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本来就被眼前的人和景物迷惑得不知天南地北的我,听村妇这样一说,再被村妇这样一拧,就更加大惑不解了。“看样子你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眼睛出了问题,我是你的妻子啊!”这个自称是我妻子的村妇看样子快要被我急哭了。
我却再怎么仔细的观看,都难以在这个村妇的身上看出我妻子的影子。“别再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是我的妻子呢,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我急迫地摇着她的双肩问她。
这个村妇见我还是执迷不悟,就猛地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我,只说了声“你真是瞎了眼了。”就大哭起来,看起来她很委屈,很伤感,很失望。
我在这匹白马的注目下,不紧不松的有情无情的抱着这个我此刻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我的妻子的村妇,我的内心没有荡起一丝情感的波涛,一任这个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在我的并不宽厚却也十分男人的胸膛前尽情而恣意地哭诉她的思念她的哀怨她的等待以及她的期盼。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和这个我还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我的妻子的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总算结束了为期好象很久的这种夫妻式或情人式的拥抱或交流或倾诉。我好象已经认为这个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差不多就是我的妻子,这个村妇也好象已经认定我就是她的丈夫了。我将白马栓在院落里的一根木桩上,这个好象真的就是我的妻子的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马上就很熟练地给白马抬过来一簸箕马料。我跟着她走进她的房子,刚坐到床沿上,她就麻利地给我沏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我不知不觉地就感觉到了一种温煦的暖流穿身而过。我以一家之主的良好感觉躺在这个好象确实就是我妻子的村妇的并不宽大却馨香无比的木床上,安逸地象欣赏秋天的风景一般欣赏着这个的确就是我的妻子的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忙来忙去地为我做饭的优美动人的身姿。我好象很久以前就向往过现在这种安逸和谐的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此刻置身于我梦寐以求的情景之中,真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惬意和幸福。我好象隐约的感觉到,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最佳的归宿。
接下来的情节好象有点模糊。我记得比较清晰的情节好象是我的妻子笑盈盈地给我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片,我好象很饿,我因此也吃得很香。我在这个千真万确就是我的妻子的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村妇的深情注目之下,狼吞虎咽地一气吃了三大碗她亲手做来的面片。我好象对这种久违的手工擀成的面片期盼多时,此刻的确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然后我们好象一起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原上。
我们紧靠着躺在散发着盛夏的暖气和花草的清香的草原上,静望着不远处的那片倒映着夕阳的湖水,还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或喜戏或吃草的牛羊,倾听牧民的帐房里传出的著名歌手腾格尔演唱的悠扬传情的《天堂》,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和自由飞翔的雄鹰,我们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和陶醉。我们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我们象天下所有相爱的夫妻一样,以所有相爱的人们都可以想象的方式,尽情地表达着我们内心的激情。我们几乎就要相互融化。我们似乎已经无法感觉自己的存在。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了白马的嘶鸣声。
我和我的年轻妩媚又淳朴善良的妻子在看到已经站在我们身边的白马的同时,也惊异的发现了我们周围的骤变。刚才还花草遍地牛羊成群暖气融融的地方,此刻却变得寸草不生寒气袭人,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也已阴云密布,天上飞翔的雄鹰不知去向,突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我们的眼前一片雪白,我们原先所见的一切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彻底淹没了。
我无限感激这匹充满灵性的总是在我身处困境时不期而至的神奇的白马。我在这匹千年情人般善解我意无比温顺的白马眼中,即刻意识到了我和我的妻子即将面临的险境。我以从未有过的果断,象所有剽悍的骑士那样,特别娴熟地跃身上马,然后一把将我满脸怔忡的妻子提上马背,稳放在我的胸前。这匹异常灵性的白马立即就争分夺秒地快速飞奔起来。漫天大雪飞速擦面而去,周围越来越暗,暗得似乎已经接近了黑夜。我和我的妻子渐渐感觉到了一种在天空中飞翔的飘浮和晕眩,我们的视野中一片黯淡。我明白我和我的妻子已经被这匹神奇而人性的白马重新带到无垠而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中,象我刚开始看见的情景一样,在激情地驰骋,在自由地飞翔,在浪漫地舞蹈,在渐渐地远离这人世间不可预测的旦夕而来的灾变。但是,我们最终被这匹白马带到何方,我们不得而知。
我的确说不清楚我们究竟在风雪弥漫黯无天日的天空或大地上飘浮了多久,在我的记忆变得较为清晰的时候,我和我的妻子还骑在白马的背上,在空中飘浮着。周围似乎在开始变亮,漫天的大雪仍然在纷纷扬扬,时光好象已经凝固,我们已经无法对时间进行定位,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我的确茫然无知,难以言清。我俯瞰下去,看见的好象是我初见我的妻子或者就是我和我的妻子生活过的那个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瓦舍密布的村庄。只是此刻我所看到的这个村庄已经处在一场炮火耀天、硝烟弥漫、枪声震耳的激战之中。我惊奇的发现,在这座村庄的中间,矗立着一幢半新不旧的高楼,楼顶飘扬着一面红艳的五星红旗,楼顶中央有一个大洞,一面楼墙上显现着一个极不规则的窟窿,楼前的院落里有一个深坑,一颗巨大的炸弹壳倒立在这个深坑的中间,活象神话中的恶魔。我在一杀那间好象突然明白,这里就是美国炸毁的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我怎么一直把这里误认为是我的家园。然而,我的思想中马上又产生出另外一种更大的疑惑,如果这里不是中国,那么住在这个陌生村庄里的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村妇到底又是谁,如果这个村妇就是我的妻子,她又怎么会住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所在的地方呢。我的思维好象已经僵化,实在无法在这纷乱如麻的思绪中理出一点头绪来。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穿身而过。我和这个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村妇或者我的妻子仍然骑在白马的背上,一任白马在这被炮火、硝烟、枪声、撕杀紧紧围裹的村庄之上漫不经心地驰骋或飘浮。所幸的是我发现这匹白马正在带着我们逐渐地远离这个充斥着杀气的村庄上空。此刻我最渴求的不是我平常日思夜想的金钱、地位、声誉和情爱,而是赶快被这匹白马带到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黑暗、没有寒气、没有大雪、能够区分出白天和夜晚的地方,最好这个地方就是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初见或生活的那个村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瓦舍密布,有一个宽大的院落,青瓦白墙,窗明几净,鸡走狗卧,最好院落里再有一根栓马的木桩,屋里有一张阔大而馨香的木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还有一碗我妻子手工擀做的面片。我在心底默默祈祷,但愿这匹神奇而灵性的白马马上就将我们带到我们向往的安宁之地。
这时刻我却发现了更加令人吃惊不已的情景。我十分清楚的看见,在我们视野之下的这座弥漫着炮火、枪声、硝烟的村庄周围,在这个我看见了五星红旗和巨大弹壳的神秘之地,晃动着许许多多好象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到处可见的身穿黄军装的手持带长刺刀枪的日本兵,有几面中国人很熟悉的太阳旗在这些日本兵的中间飘扬着。可以看出,这些日本军队进攻的目标就是这座正在枪炮和硝烟之中痛苦呻吟的村庄。
我在这时刻忽然想,在这座村庄里究竟有没有我们中国的军队。假如有,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假如没有,这座村庄里的村民们会是怎样的结果。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痛苦,一种难言的愤怒,我感觉有一股烈焰在我的全身心迅速的燃烧起来。我就在这时刻惊喜地发现,在我和我的妻子所骑的这匹白马的背上,挂着一颗我认定就是炸弹的冰冷硬物。有一种终于可以发泄深仇大恨的快感即刻在我的心底涌起,我不假思索地将这颗炸弹向着飘动着太阳旗的地方投放下去,然后策马向更高处飞翔。一种巨大的振聋发聩的爆炸声迅速传到我的耳中。我兴奋地俯瞰下去,我投放下去的炸弹真的已经爆炸,并且有许多日本兵被炸得血肉横飞,一面太阳旗也被炸得破碎不堪,象小孩子点燃的一张破纸一样燃烧着。我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复仇成功后的快感。
我就在这种快感之中看到了我们中国的军队。我最先看见的是飘扬在战火升腾和枪炮声交加的村庄中间的红艳的五星红旗,紧接着我就看见了成千上万勇猛无比的头戴红五星的中国军队,象汹涌的波涛,发出巨大的吼声,向着村庄之外的敌人势不可挡地汹涌过去。
一场残酷的激战也许在此刻才真正的开始。
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被这匹总是救我于险境的神奇而灵性的白马带着,在被战火映红的天空中,激情地驰骋着,自由地飞翔着,浪漫地舞蹈着,象安坐在一座阔大无比的豪华大影院里,紧张地欣赏一部国际战争大片,既紧张又满足,既不安又惬意。
激战还在持续,好象电影还在放映。
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被也许已经对这部战争大片失去兴趣的白马带着回到了一座远离那座正在爆发着战争的村庄的山洞,好象我们半途退场,离开影院,及早回到我们的家中。
我们接下来好象很快就忘记了山洞之外的一切,包括战争。
我们的白马在我们身边心满意足地吃草。我和我依然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也很快就进入了天下所有恩爱夫妻在这种环境这种情绪之下应该进入的状态。我们几乎要相互融化。我们好象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开阔的草原上,享受盛夏的暖意,花草的清香。我们又好象是重新回到了那座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瓦舍密布的村庄,回到了那个青瓦白墙、窗明几净、鸡走狗卧的宽畅院落,享受我的妻子为我沏来的热茶和她亲手擀做的面片,享受这个院落里散发出来的麦草、家畜、泥土、炊烟混合而成的乡村气息。享受真正回家的感觉。我们的内心充满了激情。我们似乎已经无法感觉自己的存在。我们彻底被这种远离战争没有危险的自由和轻松给陶醉了。
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牵着白马再次走出这座让我们充分享受了人生的神秘山洞的时候,我们才惊异的发现,原来我们看见的那个爆发着战争的村庄,就在我们的脚下。此刻,战火已经熄灭,村庄已经复原,太阳旗不见了,日本兵不见了,中国的军队不见了,被美国炸毁的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不见了,只有一面红艳无比的五星红旗在村庄中央的一座建筑物顶上飘扬着,随处可见的是悠闲的中国村民。袅袅炊烟在村庄上空升腾着。我们开始迫切地下山,我们感觉到此刻我们最需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赶快进入村庄,找到我们的那个院落,回到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当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走进村庄的时候,我无比惊喜地发现,原先阴云密布的天空此刻忽然之间变得一片湛蓝,盖满村庄的皑皑白雪开始神奇的融化,村庄里的枯树忽然之间又发出了绿叶,鸟儿在嫩绿的枝叶间唱着欢快的歌,村民的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各家院落的枯枝上忽然盛开了艳丽的花朵,彩蝶纷飞其间,村庄之外的原野特别的开阔,好象是荒地的地方忽然之间青草疯长起来,朵朵野花摇曳其间,无比烂漫,牛羊成群,或吃草或嬉戏,全然一幅安宁祥和的油画,令人异常地神往,特别地满足。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真正属于我和我的妻子的青瓦白墙、窗明几净、鸡走狗卧、院落宽敞的家。我们刚刚走进这个我们苦苦追寻了不知到底有多久的家门时,我时时牵在手上的这匹千年情人般善解我意无比温顺的、总是在我身陷险境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救我和我的妻子远离战火的神奇而灵性的、十分人性化的白马,却没有等我让它吃上哪怕只是一口的草料,就挣脱缰绳,猛地跑出门外。
我追出门外时,这匹白马已经闪电般飞向湛蓝无边的天空,就象我起初看见它的那样,色白如雪,四肢矫健,鬃毛飞扬,朝着东方时而激情地驰骋,时而自由地飞翔,时而浪漫地舞蹈,时而又回回头,朝我嘶鸣几声,象是在和我作深情的告别。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很久,这匹白马才渐渐地远去,渐渐地远去,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重新回到我和我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妻子的院落里时,这个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村妇也象那匹让我留恋难舍的白马一样无踪可循。
一种巨大的令我难以承受的空落感如狂澜般在我的心底涌起。我也在这座村庄之外的宽阔的原野上飞奔起来,仿佛我就是那匹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飞翔或在宽阔无垠的大地上恣意狂奔的神奇而灵性的白马。
象那匹白马一样恣意狂奔的我,被妻子手机上设定的百鸟争鸣的起床闹钟声唤醒的时候,我真正的妻子正在我的身边酣睡不醒,露着满脸的辛劳和满足,一把纤细的手无比温情地搭在我的胸前,我可爱的儿子也沉浸在更加安谧的梦境之中,一把小手紧拉着他妈的另一只手,鼻孔里发出均匀细微的酣声,此时窗外已经露出晨羲。
望着妻子和儿子,我的确不知道此刻的我是处在梦境之中,还是刚才的一切是我的梦境。到底此刻睡在我身边的我的妻子是那个年轻妩媚淳朴善良的村妇,还是那个村妇就是此刻睡在我身边的我的妻子。是我想成为那匹飞向天空的白马,还是那匹飞向天空的白马原本就是我。是我特别神往那座草木茂盛鲜花盛开的高山,还是那些藏在茂盛的草木和艳丽的鲜花之中的毒蛇原本就令我从心底里惧怕。那场战争到底是梦还是真。那个村庄到底是被美国轰炸的南斯拉夫,还是上一世纪被日本侵占的中国乡村,或者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我多想与世无争地欣赏那片冰雪融化后盛开着鲜花的原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