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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海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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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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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酒坊

     故乡的酒坊

故乡的酒坊,在村子的南头,靠近三口荷塘的地方,座东面西,正对着村子,是一个两幢相叠的茅草房。 我的记忆里,那原是村里大跃进时期的公共食堂。家家锅盆铲勺都砸扁后,捐去大办钢铁了。每日三餐,大人小孩只须拿着碗筷在食堂门前等候进餐。门前壁上,挂着小黑板,每日更换几个常用字,进行全民扫盲,识会了才可以进食堂。食堂的几口大锅里,煮着热气腾腾色彩各异的菜糊糊。有时是红红的薯叶和着黄黄的小米,有时是绿绿的菜叶裹着肤色的麦粒,有时也许是红花子叶掺几颗雪白的大米。没有菜肴,没有佳酿,可人们一人一碗吃着喝着,说着闹着。食堂里充满了难得的欢声笑语。

大跃进结束后,公共食堂解散了,热闹没有了。人们又各自回家,升起那袅袅炊烟。那时穷,那时苦,村里人有时会一餐餐食不裹腹。大人们也常常会把地里未熟的麦粒搓来磨浆,煎成粑粑充饥,那是少有的美味。还有谷糠粑粑也是那样甜蜜蜜,喷喷香。

穷则思变。江南公安县建荆江分洪蓄洪区,李伯伯一家移民到我们村,房子就建在紧靠荷塘毗邻食堂的空地上。李伯伯原是酿酒大师,祖传的酿酒技艺。为改变穷困的日子,大人们与李伯伯商定,将食堂改造为酒坊。说干就干,挖坑建灶,制麯买粮,用马车从几十里外芦苇站买来芦苇摞在酒坊后的坟山旁。酒坊开业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像过年一样。人们奔走相庆,脸上喜气洋洋。从此,罗家台酒坊就诞生在江北大地上。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供销社柜台上根本就无酒可卖。从开业第一天起,我们酒坊纯正的高粱酒就成了紧俏货,每日供不应求。一传十,十传百,我们的高粱酒以其甘美醇厚、回味悠长的特色,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酒坊可以用高粱换酒,也可存下,几时想喝几时来取酒。一时间,挑担的,推车的,买酒的,村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因为买酒换酒需先拿号,要是号没了又得等一天。人们怕拿不到号,有的干脆驻守酒坊,柴堆当床。酒一出锅,往往是一抢而光。此时的罗家台,盛况空前,天空也显得格外亮。

酒坊,也是我们儿时文化启蒙的地方。酒坊对面居住的老姨爹,是旧时代的文化人。他曾跟着贺龙、李先念、邓寅初一同闹革命。后因胆小留乡,当过民国时的县参议。解放后,被划为五类份子。但他以自己的为人及学识,在村里还是德高望重。每每月上树梢头,他便拄着拐杖来到酒坊,与守酒人拉家常,更多的是讲《岳飞枪挑小梁王》、《鲁智生拳打镇关西》,《诸葛亮火烧赤壁》等中国古典小说名著段子。大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孩子们也听得屏息凝声。精忠报国、惩恶扬善、侠肝义胆,这些中华文化的种子悄无声息中播进我们儿时的心田,慢慢开始潜滋暗长。

姨爹没来的日子,我们失望过后,便开始了在柴垛间捉迷藏的游戏。那是一个冬天的晩上,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我们在前面跑,有人在后面追。我们四个小伙伴慌不择路,“扑通扑通”全跑进了装糟水的池子里。因那池上浮着一层厚厚的谷壳,没有一丝水的踪迹。幸好水不深,但我们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我们跑进酒坊,瑟瑟直发抖。大人们见了,有的去通知家人拿干衣,有的把大黄桶装满热水,让我们快洗澡。虽然成了落汤鸡,但儿时的我们还是快乐无比。

酒坊为我们村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年终分红,别村做一个工三毛钱。我们村一个工三块多,是别村十倍。当时时兴三大件,手表、单车、缝纫机,在我们村里这都不是事。更可喜的是大人们组团租船从长江顺流而下,到湖南鲢鱼须买回一船船机瓦。家家把昔日的茅草房换成了青一色机瓦房。周边村子,都以把女儿嫁到我们村上为荣光。

好景不长。在打击资本主义“土围子”的时代里,队长玉春哥被公社抓去关押,酒坊被强行拆塌。那批杉木檩条被卖到了江陵县麻布拐的木材行里,不知如今怎样。罗家台酒坊,就此偃旗息鼓,寿终正寝。大人们一回回坐在酒坊的断垣残壁旁,伤心欲绝,泪流成行。

改革开放,澎湃的热潮又开始在罗家台激荡。年青一代纷纷下海,五湖四海去拼去闯。如今,村子已划入新厂镇。街道东西两侧,家家都建起三四层高大宽敞的新楼房。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故乡的酒坊,曾给予我们数年幸福的时光。它给了我们儿时的欢乐,它给了我们文化的滋养,它给了我们富裕和希望。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我们的生命里,已深深地镌刻着故乡的酒坊——两幢茅草房。

罗玉尧于深圳龙岗

2021年8月28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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