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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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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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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渝的葡萄树

这将会是谁的一生呢?主角也许会是村东户那家“没出息”的阿渝。

阿渝自小便是不太聪慧,同龄孩童在幼稚园以祘盘演示九章算术的时候,阿渝还在咿呀咿呀地哭喊着要爷爷,幼稚园的张老师为此很是抓狂。

张老师对阿渝的语无诠次并不是第一次。

那个年代,下海思潮的余温还未消散,幼稚园方才兴起车接车送的模式,也许这在当时的北方很是新奇。

阿渝第一次听闻“上书房”这个概念还是在垂髫,阿渝清晰地记着黑咕隆咚的乌云似一团着墨着鱼尾的锦绣缝实了四遭白焰的太阳阿公。院落中的雨柱倏忽便倾泻的同厚土荡漾起来,那本该是阿渝一个再不过寻常的的朦胧午后。阿渝咿呀咿呀的跑进屋里要同家人炫耀,仿若雨季的讯息经由他手便会变得神圣起来。他发现家人们都眉头紧蹙着,商量着一些自己并不听太懂得晦涩言论,他只看到祖母将缝制的粉红色绣花书包拿给了自己。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阿渝迎来了自己混沌的“书房”岁月。在萧索的秋季,调色盘依稀将晨曦点缀成皑皑的雾凇,阿渝不明所以的被父亲拉起床来洗漱了一番,嗅着初秋特有的清寂感,同父亲走出了家门。当然,还有他的粉红色绣花书包。

行至村头,布满泥泞的桥梁仿佛结了一层微微的薄霜,自桥下俯瞰,深壑一般的河流飘着碧绿的青苔,古井无波,阿渝见到了数名小伙伴也在家长的陪伴下,似乎在等待着拜占庭帝国的征兵仪式;阿渝看到阿田的父亲再给他修指甲,阿颖的母亲整理着缠绕在她脖颈边的围巾,阿鑫呢,阿鑫乖乖的坐在马扎上静候车辆的抵达。

缭绕着寒意的银色面包车在即将接近桥边的时候减下了速度,阿渝倏忽的静了下来,入定一番,小伙伴们都在各自家长的叮嘱后不舍却又新奇的登上了车,只有阿渝。

父亲看到阿渝久久未赴,便将他轻巧的推搡至车前,只是阿渝不知怎的,竟是万般不愿,步履维艰怕也是不过如此了。眼见周围村民的哂笑,父亲终是按捺不住性子,一边训斥一边将阿渝提进了车里,刚想拉上车门,阿渝便敏锐觉察出空隙的良机窜了出去,飞速的朝着家的方向疾驰。只是父亲终究眼疾手快,一刹那便将阿渝提溜了起来,或许是望子不成器的愤懑,抑或是冲冠一怒,父亲心一横,阿渝便被抛了出去。

阿渝被抛却的轨迹点恰巧是桥梁同河流上沿土丘峭壁的边界,刹那间的恍惚霎时便为更追生命本能性的原始求生欲所主导,即将顺着抛物线公式跌落河流中的命运戛然而止,是的,阿渝第一次感受到绝处逢生的感觉,他“恶狠狠”地攥紧了一把翅果菊,天晓得阿渝的内心是何等的驳杂。

阿渝窘迫的遭受周围人眼神的戏谑冒犯默然的潜进了面包车。

可本性终究是难移的,阿渝入了幼稚园,不知怎的便啜泣开来,安慰的老师换了一拨又一拨,阿渝氤氲的眸子里仍是云翳厚重。他未呼唤父母,只是嘟囔着要寻找祖父,是啊,父母自小便因为工作缘由,照料的担子转接给祖父母。

祖母是上世纪“劳动光荣”思想的继承者,于是自强不息,随着改革开放下海思潮的到来,他们不断的持续着尝试新颖的自营经济发展模式,他们是传承了老一辈革命精神的贯彻者。家境贫寒不足卑,阿渝的父亲和姑姑在因上学费用而捉襟见肘的状态下,祖母毅然说服了祖父,蒙起围巾比作面罩,去隔壁县城拾捡橘子皮晒干,就这样忍着柑橘腐朽的不适,以随后一生不食橘子的代价,成功凑齐了两位学生的差额。

阿渝的祖母最终在Hong Kong回归的年代,找到了契合自己的经略。

澳门回归后不久,阿渝便诞生了。外婆在之前梦到过两颗南瓜,阿渝同阿阳这对表兄弟也是先后呱呱坠地。

祖母也要忙于知命之年自己的事业了,阿渝只好交由祖父全程照料。祖父向来不知如何教育稚童,他是一名军人。阿渝的父亲和姑姑,自小便是由祖母背着竹篓带大的。

于是阿渝自小便跟随祖父在梨园下,在田野间,在集市中,游刃有余。阿渝最是欢喜在梨园的小农庄园里,于落叶乔木斑驳的绿隙笼罩间,铺一竹席坐落于此;闭目间,风吟,鸟鸣,叶簌,泥香,果蜜,虫喑,一股脑地涌进鼻腔,那般活泼而又皎洁的生机,是阿渝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的感受着大自然所赋予的原始崇拜,那是一种来自于《道德经》的玄妙入定。

阿渝有所希冀的,还有梨园内围栅栏中侧的的葡萄树,那是父亲为他栽培的。阿渝依稀记得,葡萄树总是和他的身高持平,而于大人的视角下,它又是那般的纤小,为此,阿渝总是自言自语同它约定,要一起快些长大。

祖父照看着阿渝,装点好西部梨园的农事后,总是会抽出老烟斗来,阿渝这时便会拿着洋火有模有样的为祖父燃起圆槽中的星火燎原。而于东部田野犁地的时刻,阿渝总是想替下祖父,他幻想成自己是一头高歌猛进的西班牙斗牛一番。祖父累罢憩息片刻,阿渝便推起木犁,勇往直前,祖父便在身后吆喝起:“看俺家伢子也是劳力咯!”夕阳西下,橘色的火烧云婉约的点缀起黄昏,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别看白昼阿渝总是龙精虎猛,每当夜幕降临,他便蔫了。

是啊,阿渝怕黑!

为此,阿渝每逢挑食之际,父亲便总会提溜起他假意将他关到院门外,阿渝惊悚之极便会大喊求饶不再挑食。

之所以畏怯,大抵还是由于祖父抿起老烟斗在昏烛下讲述的民俗故事:

“那还是祥子正值而立之年,恰逢祥子同朋友在小镇饮酒完毕共同回家。行至中途,朋友言说尿意袭来,祥子便和他停住自行车,在不远处的树林唏嘘起来。朋友似是醉意熏熏,欣欣然幻听着西北方向有在哭坟,祥子拉不住犟脾气的他,便也趴在丘壑高堤上借着灌木丛望了过去。树林的前方便是一道庄稼,正是秋末,绵绵的寒意肆意穿梭进背肩,誓要勾起缭绕的酒意同它佯战。冬小麦栽种不满几周,叶柄还裹满了晶莹;突兀的墓碑赫然立于核心地带,杏黄色的月光不再幽雅,转继化作缕缕微茫的婆娑诡异气氛。祥子揉搓着惺忪的眼皮,本是松松垮垮,寒意一时遍布,倏忽间却瞥见一白毛女正对着墓碑,幽怨的哀鸣,好似鸮啼鬼啸,凄厉幽怨。朋友吓得不知所措,眨眼便拉起祥子骑上凤凰牌自行车,仿佛踩着风火轮一般,仓皇间动如脱兔。二人如同惊弦之鸟般,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狐笑豺叫。风驰电掣之际,他们便赶回了距离村头不远处的桥边,祥子紧绷着精神,生怕身后魑魅魍魉追赶上来,不由得催促朋友加快速度;朋友此刻却是泄气了一番,大抵是想着即将进了村子,老人们供奉的门神会保佑自己了。祥子始终蹙紧眉头,提醒朋友不要乱加张望。就在祥子即将驶进桥头的恍惚,朋友骤然人车俱跌,祥子刚想住车来扶助朋友,却看到朋友痛苦的大笑道:‘啊哈咳咳~快去叫人呵呦,这儿有五个花脸戏谱的鬼魅在要命的挠我痒痒啊哈~咳咳呵哟~快去叫人!’恐慌万状的祥子急速飞驰进村子里吆喝起几名丁壮赶了回去,却发现朋友僵直的匍匐在桥头,半拉身子似是将行被拽进沟里,面容笑的狰狞,祥子走近一看,惊觉已经作古。”

听祖父叙述完民俗,阿渝便再也不敢于盛夏晚央同小伙伴们外出捉知了了。

农闲之时,祖父便会携着阿渝去祖母的摊上帮忙,北方称之为“赶集”。在民族聚集区,祖父总是带着阿渝奔赴包子铺,掏出用布包裹的盘缠买上一碟羊肉蒸包;阿渝的胃口小,一个半便吃撑不下,这亦或是阿渝自小便厌懑羊肉的缘故,膻的很。祖父倒是大快朵颐,祖母向来是不食荤的,少时落下的病根所致。

祖母的主营商品是红薯粉条,货架上也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其它货物,比如香料,土豆,花生,南瓜,辣椒;凌晨寅时的牵牛花还在迷殢,槐树花叶还素的冷艳,祖母便披星戴月的开着货轮前往县城提货,羼杂着不至砭人肌骨的席席朔风,只感心旷神怡。

阿渝有时还会帮着祖母找算零钱,总是流露出一副乖巧模样,天晓得他去医务室输液时是何等的落拓不羁,家人同大夫四处缉拿上蹿下跳顽劣不堪的阿渝,可是费劲了一番心力。祖母的摊子偶有空隙,阿渝便颇有思绪的蹲在遮阳布篷下,以钢镚儿同石子儿列兵布阵,视乎星罗棋布,草木皆兵。阿渝自后人生的第一个乌龙事件,便也是发生在此。随着阿渝亮相有些时日,祖母摊铺的一些熟络顾客也是竞相开起玩笑来,圆帽老伯便是其中之一。

正逢午时,晌午最为繁忙的钟头,祖母忙碌着找算零钱的空档。圆帽老伯便抱起了阿渝,带着阿渝在小镇四处游移,还指着一户门第打趣道,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少顷,正巧祖父去往集市中心要账归来,定睛一瞧惊愕了刹那便将阿渝褫了过来,圆帽老伯还向祖父调侃道阿渝一直在抽打他的耳光,不过阿渝是记不得了。祖母忙碌的闲隙倏忽察觉阿渝不见了身影,冷不丁惊慌失措开来,方才还是蹲在摊铺下拨弄琉璃珠,怎么会杳无踪迹?直到不远处的祖父抱着阿渝归来,祖母悬在心顶的磐石才安定下来。

由于阿渝户口坐落于外婆小镇的缘故,故乡的村委会并没有办法给予阿渝应有的土地分配,父亲也由于工作的原因将户口转移。盛夏已然逝去,阿渝孤寂的“盘踞”在梨园,天青色的素锦牢牢镶嵌住了彩虹的痕迹,阿渝那一天没有邂逅到流苏的安抚。栅栏不知怎个时刻便在阿渝的视线中隐匿了,造物主仿若以第三视角,透过阴翳的暗画质了解到阿渝坐落于梨园的物是人非。拖拉机轰鸣的洪钟好似21世纪觥筹时代的风潮,褥去了梨园的翡翠,也锄平了阿渝等高的葡萄树。阿渝将悲悯掩饰进旧世纪的风戽里,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由于阿渝总是向隅而泣,幼稚园的张老师一筹莫展,便只得扥出阿渝安置到大轮胎(幼稚园供孩童玩耍嬉闹的娱乐工具),等他不再啜泣便将其领回座位,周而复始。阿渝安坐在轮胎上伶仃的涕泗滂沱,同天公俯瞰的乌景形影相吊,总是不知是为他的葡萄树,还是他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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