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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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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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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记事(组诗)

            医院记事(组诗)

                     山西/罗飞


签字


手术前,医生一脸严肃看着我

将父亲病情的最坏推断告知:

“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提前道破

此刻,我瞬间破防——

这惊雷后的愕然

使我顿觉眼前一片灰暗

 

原来:生与死的距离——

竟然如此之近

 

决断后的我,笔尖下的签名郑重

仿佛字字千斤

原本感觉轻飘飘的一张白纸,随着墨水的点下

顿觉:比铁板还厚重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一个人临近死亡——

另一个人,念间断人生死

 

父亲给予我生命

我只能拿手术前的决断和手术室外的祈祷以及等待

尽量还他。这一幕可能像极了五十二年前

远方的一个场景——

一个青年男子徘回在窑房外

期待一个新生命安全、健康、呱呱落地

 

一个名字的命运,自身永远无法掌控——

有时看似飘渺无定,有时看上去又是那么脉络清晰

 

            陪侍

 

“重症监护室”像一种无形的悬崖——

医生想把父亲从峭壁边拉回来

死神想把父亲从高处推下去

 

手术后的父亲还昏迷在自己的宇宙

我在机械地帮他抵御肌体的僵硬——

一次次用冰袋降温、擦拭身体、翻身

 

多少年来,父亲的喜悦——

我们都来分享

但今天,他的病痛我们却难以分担

 

在病床前陪侍父亲

是一个报恩机会

尽管,此刻我的内心五谷杂陈

 

我所能做的,只是一次次帮疲惫的父亲

把他的疲惫尽量减轻些——

并替他,将活的希望继续燃着

 

        消息传递


对于等待父亲回家的母亲来说

我只能将父亲住院的消息,暂时瞒她

当这善意的谎言像云般飘走,实在瞒不过去

我只能在电话中把父亲的病一次次往轻些说——

再往轻些说

 

母亲的脑梗已经多年

我生怕她天平般维持平衡的脑核——

由于一个消息的添加

而左右失衡

 

就像我——

一回回强行压制双眼深处

这海的波澜,浪的冲动

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栅栏里的两只海兽

放出来,像洪水般决堤,无助

 

我这知天命的年纪,最尴尬——

上有父母,下有子女

既然学不了老僧入定般的脱俗

那就彻底向老牛学习——

不用岁月挥鞭,依然负重前行

 

    盼

 

盼望医生能够帮助父亲——

先撤掉呼吸机

再撤掉氧气

让他凭借自然呼吸——

坚强活下来

 

父亲操劳了七十二年

没想到那坚韧的血管壁,已经憔悴不堪

稍微用力咳嗽一声

脑部就大出血——

徘回在生死关口

 

作为长子的我——

虽然身强力壮

但此刻,除了父亲复苏的期盼——

其他的,似乎再也无能为力

              

             十二天

 

期盼,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

这是父亲手术后的第十二天——

他还处在病痛的沉睡中

我用信心为依靠——

等待他意识的归来

 

父亲在小时候,过过“十二晌”

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十二天,

意味着熬过了危险期,保住了性命

我想,他熬过了这一关

一定又能健康长寿许久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态

但,当父亲的厄运突然降临

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得承受来自父亲

悲哀的重压

有时上演哭啼、唉声叹气,有时又现

默默流泪的场景

 

此刻,我倒是羡慕南山上的那棵不老松

上千个更年过去

它凭借自身,承受——

狂风吹不倒,大雪压不坏,炙热烤不死

 

但愿这个第十二天

能够成为父亲的吉祥日——

把我们的悲悯和他的自身努力化作神奇

像重新点燃的蜡烛,驱走病痛

照亮病房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病床上的父亲


脑出血的父亲还在病床上昏迷

叫他不应,喊他不醒

他仿佛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能自拔

 

许是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好把一世的操劳缓过来

 

很想听到父亲久违的鼾声

那是从矿井归来后带节奏的“哼——”声

那是帮爷爷收割玉米后的“嘘——嘘”声

那是陆续为我们四兄妹成家后的长“呼——”声

 

可惜,那熟悉的音调却没有再现

就像是丝毫不顾及我们这段时间内心的焦急和彷徨

 

七十二岁,是有关不大不小的年纪

我想,此刻,他若醒过来

一定还会严厉训斥我们的软弱与无助

让我们把眼泪憋回去,把坚强拿出来

 

 202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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