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寒冬的油印机.罗学娅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寒冬腊月的夜,特别漫长。收工回到知青屋,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举目四望,也很难得见到一丝光亮。没见过电灯的村民们,点煤油灯也十分节省,若不是必须,绝不会让灯芯多燃一分钟。
如此寂静的漫漫长夜,对于我这个生长在国企煤矿,从小,看惯了矿山的灯火辉煌,听惯了生产的机器轰响的知青来说,的确十分煎熬。
好在,公社给了我们一台油印机,就安放在我知青屋的堂屋吃饭桌子上,让我有了欢乐和梦想,寒冷的孤独寂寞驱散了,山村的冬日有了暖阳。
那是1975年的冬天,公社成立了宣传队,叫我当队长,只管节目的编排和演出,学校的张老师当领队,负责组织工作和对外联络。宣传队22个队员,绝大多数都是知青,况且,我们煤矿的知青就占了一半。队员们集思广益,很快敲定了100分钟左右的十多个节目。
接下来,就是要尽快把排练节目所需的歌单、脚本打印出来。可公社学校只有一台油印机,正值期末考试前夕,特忙,不可能借给宣传队使用。经张老师请示,公社送给我们一台油印机,还有钢板、蜡纸、刻笔、白纸等配套材料。
队员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调试安装,两个写得一手好字的男队员,毛遂自荐刻钢板,其他队员也不闲着,裁纸,调油墨,在张老师的指导下,很快就把歌单和一些节目稿子刻印出来了。
当时,学校能腾出教室给宣传队排练节目的时间只有星期天,我们只能在那一天集中排练大节目,其他节目就把油印出来的资料分给演员,让他们自己组合、分散排练。
这台油印机,为我们的宣传队立了大功,还催促了我的文学梦。宣传队成立之初,我常常挑灯夜战,按照公社提供的学大寨典型、计划生育先进等事迹材料,编写单口相声、方言小品、三句半等小节目。写完一个,就交给队友刻印,再交给演员排演。每到一个大队,还要根据该大队的情况,进行一些小改动。所以,成天忙忙碌碌,再没空闲来为乡村的寒夜多愁善感了。
一个多月后,宣传队就开始到9个大队巡回拜年演出,欢欢喜喜地演到春节前几天,就圆满结束了。
伴陪我下乡第一个冬季的油印机,完成了为宣传队服务的使命,就要还给公社了,真的十分不舍。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县文化馆寄来的《隆昌文艺》样刊,刊发了我为宣传队写的一个快板书,还有一位队友的一首新诗。闻到熟悉的油墨芳香,我脑海突闪灵感:我们也办一个油印刊物。
说干就干,在公社干部的支持下,我马上联系了宣传队几个文学青年和擅长刻钢板的队友,组稿、编辑、刻印,不到一个星期,一份以公社团委名义创办的《红星青年》(我们公社叫红星公社)就刻印出来了。虽然只有4页,但印了100多份,赶在年前的三干会上,发到了公社各个生产队。
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油印纸刊,在我们这个连广播都没有的蔽塞山村,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春节一过,就有很多文学青年主动与我们联系,有投稿的,有提供素材的,还有志愿来帮忙排版刻印的。
但是,紧张的春耕开始了,紧接着又是夏种秋收,我们办刊相对集中忙活的时候,还是在小雪以后的冬季。
可这一忙活,油印机受不了了,一会纱网坏了,一会油墨不听使唤了。热心的张老师联系学校油印技术好的师傅来帮我们换了纱网,还教给我们许多维护油印机的技术。我们非常小心地呵护着油印机,让它伴陪着我和我们的《红星青年》在寒冷的冬季越走越远,相邻几个公社的爱好者都主动联系,交流投稿。我的文学梦随之越做越实,作品累累推送《隆昌文艺》,还上了《四川日报》。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我考进了卫校,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那台油印机。40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常常想起它,感谢它温暖了我下乡的三个寒冷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