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这就是二十四节气之中的第二个节气雨水,每年它总是压着春节的尾声,在元宵节前后如期而至。
今年的雨水节气有点早,正月初七就来了,因为去年润了月。说来也巧,一直晴好的春节大假,竟在这假后开工的第一个黎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贵如油的春雨。看来,自然万物也随着假后开工的人们一起,合着新春悄然萌动。
正当我听着雨水思绪万千的时候,一朋友邀我驱车踏青。我说:去天华。她欣然答应。于是,我们驱车进入了天华那片神秘的山区。
天华,是我们这片盆地边缘丘陵的“小西藏”,人们把它视为艰苦和贫瘠的代名词。但妈妈和她的同学70年前从雨水出发,在天华开展教学工作的故事,常常萦绕在我的耳边。今天,我们也沐浴着雨水出发,听春雨讲妈妈的老故事。
水泥路面的乡村公路,弯弯拐拐,穿行在起伏连绵的丛林,上坡连着下坡,坐在越野车里,也必须牢牢抓紧拉环。我不停地提醒朋友小心点,告诉她:这条水泥路是近年镇上修高铁站才开通的,之前的小马路更窄、更弯、更陡、更险。再之前,就只有人们用双脚走出来的崎岖山路。
70年前,妈妈从县城到天华,说是50多里,却足足走了一整天。
那是1951年的是正月十四,正值雨水节气。妈妈和她师范学校的3个同学,没有留念在县城过热闹的元宵节,一接到县政府教育科“到天华建立学校,协助政府工作”的通知,打起背包就出发。
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20岁刚出头的她们已经历经了改天换地的解放运动、流血牺牲的征粮剿匪和当家作主的土地改革。她们像战士,党指向哪里,哪里就是奉献青春的战场。她们赶了个大早,从县城到区政府报道,由区文教带路走进山区。
在那茂密的树林里,越走,路越险,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只能一步一步踩着有石块或是有脚印的地方前行,上坡是抓住树枝攀爬,下坎是拽着藤蔓梭滑,说是10多里路,却走了大半天,到达山顶目的地,已是暮色苍茫。
校长带着四五个当地的教师迎接她们,指着那两间朦胧春雨笼罩着的破旧土墙瓦房说:这就是我们的学校。
4位县上去的同学,分别担任教导主任和大队辅导员,她们带去了上级的指示:面向农民,立即开学。
青春盎然的教师们,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五就开始工作。她们给每一户山民带去元宵节的祝福,宣传人民政府的新政策,动员学龄儿童上学。方圆10多里,一户不漏,很快,就登记招收到60多名学生。
动员了所有的老百姓,自己动手修学校。男人们采石头、夯土墙,老人们划篾条,编箢篼,女人们挖土、挑泥巴上墙。一边干活,还一边教大家唱南泥湾。山民们高兴地说:这山里面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呢。
一栋两层楼的土墙瓦房子,在这个春天的雨水节气拔地而起,6间教室,两间办公室兼宿舍,桌凳全是用石板和树桩做成。1—6年级6个班,每个班八九个、十多个学生不等,学生的年龄从六七岁到20多岁,有童养媳“姐姐”背到学校来读书的大丈夫,有带着自己的奶娃来上学的小夫妻,不少学生比老师的年龄还大。
在喜庆的鞭炮声中,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升起在学校房顶,开课了,寂静的山区有了琅琅读书声,年轻的教师们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在这片原始的山林撒播文化的种子,把外面的世界带到这片封闭的天地。
课堂上,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放学后,就是政府的干部。几乎每天晚上,都是打起火把,挨家挨户做家访,向学生家长宣传农业合作社,宣传秋征、农税、统购统销,乡亲们的家长里短,婚姻矛盾等等,都得管。
在的引导下,不少农民积极分子,从学校走出来,在后来成立的乡政府及农业合作社中,成为建国后的首批农村基层干部;还有些学生走出大山,考上了县城的学校。
次年秋天,妈妈接到新的工作任务,匆匆离开了那片日夜奋战了500多天的山区,一别就是70年。
今天,我沐着雨水,来到这片丛林,踩着早已荒废的山间小径,拔开没膝的荆棘杂草,寻寻觅觅,想找到妈妈当年留在这里的青春脚印。爬上山顶,鸟瞰群峰,侧耳倾听,想听到密林深处飞出琅琅书声。
可是,岁月无情。地震,崩裂了山顶的巨石;泥石流,冲垮了衰老的山体,当年妈妈修建的学校早已没有了一点点痕迹。
但是,人间有情。一位40来岁的村干部告诉我,曾经听爷爷说过:刚刚解放时,教认字的老师,都是政府的干部。是这些老师指引翻身解放、当家作主。山下新学校的校长告诉我:山上的村小虽几经拆并,但它永远是我们学校坚固的奠基石。
我很欣慰,妈妈当年在春雨中辛勤栽种在这片山林里的故事还在,虽然能寻找到的只是些淡淡的碎片,但它却镶刻在这连绵群峰的骨子里,珍藏在这参天大树的年轮里。阵阵山风吹拂着细细的春雨,拍打在新学校旗杆上鲜红的国旗上,骄傲地向人们炫耀着它70年前的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