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桩桩,全靠衣妆”,小时候就常听外婆念叨这话。那时物质匮乏,人们的衣着大多是白布染成的青蓝二色,文革后,才有了一个最火爆的军装绿。
我却非常荣幸,上世纪60年代末,就有了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是在自贡当工程师的二爸送的。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根本就舍不得穿,只有在宣传队演出或自己认为非常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穿一下。
下乡那天,我代表煤矿知青,在公社迎接大会上念“决心书”,特别穿上了那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在那不通路、不通电、不通广播线的穷山僻壤,别提有多神气、多洋气了。一时间,这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成了我们公社很多大姑娘的渴望。
芬芬是我们生产队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方圆十里八乡的媒婆多次登门说亲都没成,芬芬眼高。这天,又有媒婆上门,给她介绍一个离我们村20多里地场边上的人,说家庭条件很好。
第二天,芬芬的二伯就带着两个堂哥去“看人户”,他们一路打听到男方的家,果然看见四间大瓦房宽敞明亮,柜子、桌子等家具也算齐全,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下堂屋的柴草都码得整整齐齐,一下子就看中了。
媒婆很快安排男女双方在镇上茶馆见面。芬芬邀我陪她去,还特意叫我穿上那件粉红色确良衬衣。
我知道是去当“电灯泡”,但出于好奇,还真穿上那件衣服,傻乎乎地跟着去了。茶馆里,芬芬和那男的面对面坐着,都红着脸,低头不语。我想打破僵局,站起来给他们添开水。芬芬赶忙站起来接过开水瓶:“我来,我来,千万别把你衣服弄脏了”。好聪明的芬芬,不经意间,就向男方透露出了渴望粉红色的确良衬衣的意愿。
小伙子很懂,说“这件的确良衣裳真好看,我们队的女知青也有一件”。
话闸子就从这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打开,他俩总算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搭起话来了,相互留下了好印象。
没几天,男方家就上门“过路”来了,也就是第一次到女方家送聘礼。这小伙,除了像别人一样送些烟、酒、糖,猪肉、面条和腈纶毛线、呢绒袜子之外,还特别送了一节粉红色的确良布料。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农民,不要说兜里没钱,就是千辛万苦凑到钱了,这粉红色的确良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的呀。
从此,芬芬成了我们生产队第一个有了粉红色的确良衬衣的姑娘,不到半年,就风风光光地穿起这件衣服嫁走了。
第二年,我们院子里的三东子终于有媒婆来提亲了。三东子是个孤儿,个子不大,体力也不太好,30出头了,还没人提亲。这一次为了过得了“看人户”的关,一个大院的人都为他努力,就连我知青屋里装粮食的柜子也抬到他家去当摆设了。
为了“过路”体面,三东子也想给女方买一节粉红色的确良,他问我要多少钱?在哪里能买得到?我算算至少也得四五块钱吧,况且在我们方圆几十里的场镇都没得卖。
见三东子为难,我就帮他出了个馊主意:花两块多钱到镇上供销社,买五尺粉红色的碎花布,告诉女方:知青说的,这个布比的确良还好。
那姑娘真信了,嫁过来之后,硬要拿她的花布衣服来和我的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比个高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
后来,我上学离开生产队的时候,忍痛割爱,把那件十分珍爱的粉红色的确良衬衣送给了她。虽然不是新的,但她还是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穿起来在生产队炫耀。
40多年过去了,粉红色的确良衬衣,在丰富多彩、琳琅满目的服饰海洋里,早已无影无踪。但我始终没有忘记它,没有忘记它在那个特殊年代给我带来的美丽和骄傲,没有忘记它在那个贫瘠山村充当过的美丽角色。它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永远是那件最美丽的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