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琴声

“老小老小，越老越小”，随着妈妈步入耄耋之年，我对这两句话的理解，是越来越深刻了。妈妈是个退休教师，多年来，一直保留着一个很好的习惯：每天晚饭后，弹半个小时的风琴，而且是自弹自唱。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就过年。随着越来越浓的年味，妈妈的风琴弹得越来越欢了。这段时间，她老是弹儿童歌曲《小燕子》，一边弹一边唱，唱得摇头晃脑的，那声音和表情，天真得与幼儿园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知道，她歌声里的小燕子，就是她的重孙们，她早就准备好了压岁钱，盼望着在庚子年的大年初一，高高兴兴地发给他们。

我家爸爸妈妈原本不是隆昌人，因工作来到这里，在这片土地上成家立业，生活习惯也就和这里的人们一样了。特别是过春节，每年大年初一的一大早，至爱亲朋不约而同地到义大老家去扫墓，祭拜完祖宗后，就回到客运中心附近的幺弟家大团圆。这个新年第一天的团圆饭，比除夕夜的团年饭还热闹呢。

收拾好妈妈准备的纸钱香烛，正待出发，我的手机响了，是内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小表弟：“大姐，我们都到隆昌高速路口了。但刚刚接到医院通知，叫马上回单位。我和爸妈就不去义大扫墓了。”接着，他还嘱咐我：“大姐，你也是卫生系统的老同志了，知道一级响应的概念，我劝你们也别去了，公墓人多，不安全。”小表弟的妈妈是我幺姑，是老爸他们为姊妹中唯一的一个健在者，每年初一的祭奠活动，她都是主角儿。幺姑一家人都不去了，我们还去不去呢？

我正想与老妈和弟弟们商量一下，三弟的电话响了，是他在成都四院工作的女儿打来的，原计划今天早晨下了班就赶回家吃午饭，现在却说：医院取消春节假了，今天不回来了。

二妹的电话响了，是她女儿从内蒙古打来的：“我已报名参加支援武汉的医疗队，现在马上赶回成都集结，请您也赶快回成都吧”。她是到内蒙婆婆家过年，前天下午才乘飞机过去的。

幺弟女儿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她就急急忙忙在手机上订高铁车票，“医院通知，马上回院”。她在省人们医院工作。

就这样，几个电话，我们这个医务人员之家，在本该大团聚的新年初一，一下子就解散了，凡是在医院上班的，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经历过抗击非典、“709”洪涝灾害和“5.12”特大地震的老妈，送走妹妹和小侄女后，镇静地坐到了风琴前，弹唱起了《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这首歌，听老妈弹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在这个特别的大年初一，在送走家里一个又一个医务人员的特别的时刻，再次聆听老妈弹唱这首歌，心中别有一番感慨，甚至体会到了几分自豪和悲壮。

只是幺弟，看着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两大桌子团圆大餐，有点小遗憾。

妈妈一贯很开朗：“你们没看电视呀？叫不请客、不聚会，宅在家里，就是为抗疫做贡献。没关系，这些菜，收拾好，我们慢慢来消灭。”

打那天起，我们就没出门了，每天上午都要出去活动的妈妈，就在阳台上做做操，午觉后，看电视，做笔记，晚饭后，照例弹风琴，只是没有弹《小燕子》了，而是每天多了一个必弹的曲目：《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宅家的日子，妈妈的琴声格外悠扬，琴声中，生机勃勃的春天画面跃入眼帘。深信，再大的阴霾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严寒的冬天必将一天天过去，明媚的春天正一天天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