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抵达黄经255°时,大雪就踩着宇宙的拍节,闪亮登场。它把雨水收藏了起来,幻化出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儿,撒向大地,“至此而雪盛也。”
可老天偏偏薄情于我生活的这片土地,极难向这里撒播茹毛的雪花儿,就只让骤降的气温、凛冽的寒风和羞羞答答的阳光来给我们解读寒冷的冬季。
这就是四川盆地边缘的丘陵地域,既无平原,也没高峰,彼此起伏的山丘逶迤连绵。一道风景,吸引着历代文人墨客,不惜泼墨,让这片缺少雪花儿的土地上,从来不缺诗词。
南宋杨万里曰:“月是小春春未生,节名大雪雪何曾。”比他长两岁的陆游提:“大雪江南见未曾,今年方始是严凝。”唐朝元稹写的却是:“积阴成大雪,看处乱霏霏。”他们都与四川有着不浅的渊源,熟悉蜀地的山山水水,热爱丘陵的春夏秋冬,他们用优美的诗句,赞美这没有雪花儿的大雪,让字字玑珠纷纷扬扬在这个诗意浓浓的节令。
每在这时节,我会静静地窝在斗室,让思绪在诗词的星辰大海翱翔。每当遇见吴藕汀的“大雪天时记年少,新蔬根蓏未登盘。”心中就会荡起阵阵涟漪,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在大雪节气初识佳句、学习写诗的美好少年时光。
尽管那时候物资匮乏,生活艰难,大雪时节也没有羽绒服防寒衣,更没有时鲜的蔬菜瓜果。学校常因运动而停课,我们有的就是大把大把的时间。于是,就去泡煤矿那个唯一的图书馆,陪我一起去的,还有那个和我同年同月生的邻居男孩。
图书馆的书虽不是很多,但也足以让年少的我们眼花缭乱,翻来翻去,唯对唐诗宋词情有独钟。看见喜欢的诗句,就认真抄写在笔记本上,回家窝在被窝里再细细品味。不知不觉中,就一知半解地模仿着古人句式,试着写一些幼稚的小诗,特别要在下一个节气之前写成,因为我们的生日就在冬至节前后。
那一天,我们都会拿出自认为满意的作品,作为生日礼物,互赠互送,相互祝福又长大一岁了。
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个会在大雪节令陪我写诗的邻居男孩也作古多年,但每在这个没有雪花的大雪天,我都会想起他,想起那年少时的美好时光。正如李清照暮年在大雪节气写的那首《清平乐》: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在这首词里,我看见了李清照悲戚坎坷的一生:年少的欢乐,中年的幽怨,晚年的沦落。71载的人生旅途,给了李清照太多难以想象的磨难,而大雪节气的梅花,就如李清照飘零孤独的生命,每一个花瓣,都承载着她的欢情、爱情和悲情。细细数来,还是年少时光美:年年大雪赏梅花,看着看着,心儿就醉了,摘下一枝梅花插在云鬓,梅花也醉了,真可谓醉美在年少啊。
人生的路,就是这样弯弯曲曲,坎坷漫长。但无论酸甜苦辣,都是它应有的味道。岁月追随太阳,沿着黄道不停地旋转,每转360度,就圆满一个年轮。而大雪,每年皆在自己的点位如期而至,催开傲雪的梅花,也无情地把雪花吹上了我的鬓发。大雪天时记年少,岁月悠悠,蓦然回首,由衷感慨:“一生最好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