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有三候,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这不,小满刚刚到,生机盎然的葱茏就迅猛覆盖了广袤大地,竞相生长的万物,蹭蹭上窜,努力彰显生命的旺盛,虽未全满,可期盈满。夏未盛,暑未酷,高高挂在蓝天的艳阳,放射出温暖的光芒,更加灿烂了郁郁葱葱,一朵朵金色的小黄花,像星星一样,闪耀在绿色的海洋。
那就是苦菜花,和我们小时候唱的一样:苦菜花开满山岗,苦菜花开闪金光。我的老家在四川东南缘,镶嵌在连绵起伏的华蓥山脉,每到小满节气,雨水增多,阳光充足,苦菜就疯长了出来,伸长脖子,顶出花骨朵,怒放出金黄色的小花朵。
那时的我们,只要走出家门,举目一望,必定会有苦菜映入眼帘,外婆就会念:“小满小满,不愁菜碗。”接着,拿出竹篮子和小锄头,带我们上山去挖苦菜。她说:“你们老师教的苦菜,就是山上长的败浆草”,还说:败浆草很“烂贱”,凡是能长草的地方,都会长出败浆草。
在蓬勃旺盛的新绿草丛中,败浆草很抢眼,因为它的个头,比刚刚露出地面的小草高大许多,有点儿像小莴笋,只是叶片上有很多锯齿状的缺口。外婆叫我们选大窝的、叶子鲜嫩的来挖,要连根带叶整窝挖起来,再轻轻放进竹篮,若是不小心弄断了根或叶,就会流出乳白色的“奶浆”,粘在手或衣服上,瞬间变成黑色,很不好洗掉。
外婆真是个巧妇,一篮子苦菜,她会弄出许多花样,接连好几天都吃不厌。鲜嫩的菜心,直接用来生拌,放点盐,加点醋,吃起起来苦苦的,很爽;粗大一点的叶子,切成小段,或小炒,或用开水焯一下,去掉些苦味凉拌,都很好吃;条件好一点了,家里有了鸡蛋,外婆会用焯过水的苦菜叶,做成苦菜蛋花儿汤,或者把苦菜切碎后和鸡蛋一起搅拌,煎城一块一块的苦菜蛋饼,好吃极了。老一点的叶子,也不舍得丢弃,或腌成酸菜,或晒干当茶叶,可用很久。现在想想,我最爱吃的是凉拌苦菜根,虽然有点苦,慢慢咀嚼,就会感觉有点儿甜。
有时,弟弟妹妹嫌败浆草苦,不爱吃,外婆就会鼓励他们吃,说败浆草肯长,有营养,你们吃了会长得高,长得胖。还说旧社会每年闹春荒,农民都靠败浆草填肚子。我也给外婆帮腔,说老师讲的,败浆草是“红军菜”、“长征菜”。还教他们唱儿歌:“苦苦菜,花儿黄,又当野菜又当粮,红军吃了上战场,长征路上打胜仗”。
后来我学医了,知道了李时珍称苦菜为“天香草”、“败酱草”(外婆可能以方言叫成了“败浆草”),《本草纲目》有记载:“(天香草)久服,安心益气,轻身、耐老”,可见其医学价值颇高。据说当年王宝钏为了活命,曾在寒窑吃了18年苦菜呢。
西周《诗经》有吟:“采苦采苦,首阳之下”,清代《周书》有载:“小满之日苦菜秀”,可见,中国人吃苦菜历史悠久,食用、药用,皆已成为民间习俗。物资匮乏时,外婆用它来填充菜篮子,现在,我们的生活比蜜甜,也没有忘记到吃点苦菜,而它那清浅的苦味,正是小满一候的独特气质,它让我们在盈而未满韵律中,把日子过的更加丰满,在现有的满足中,憧憬更加美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