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冬季来临,我和卫校的同学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年冬季,引领我们走进考场的那张小小的“一九七七年大学及中专招生文化考试准考证”。虽然我的那张在后来的一场特大洪涝灾害中被水毁了,但它的样子,至今仍清晰地铭刻在我脑子里。
其实,它就是一张非常普通的小纸片,可当年我在公社领到它时,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认定它就是改变自己命运的船票。于是,翻来覆去仔细看,牢牢记住了它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家已有4个知青,两个姑姑是下乡10年有余的老三届,我和妹妹是不到5年的小知青。我下乡那个生产队,不通公路不通电,连大喇叭广播都没有,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洞。为了不与外界太脱节,我用整整一年的工分所得24元钱,买了一个砖头样的半导体收音机,周围的知青,一有空闲,就到我的知青屋来听新闻、听评书,学唱样板戏。
1977年10月23日中午,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收工回家,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再烧火做饭。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国务院决定恢复高考制度,凡是符合条件的工人、农民、解放军都可以报名参加大学、中专的考试”。我连忙灭了手中的柴火,拿出本子和笔,想把这特大喜讯快快记录下来。可惜,已播报完毕。
很快,好几个邻队的知青战友先后来到我的知青屋,大家围着收音机,反复调台,一遍又一遍地收听这一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第二天上午,公社紧急召开三干会(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安排布置考试事宜。队长回来传达:“凡是想考大学、考中专的,27日自己带五角钱到公社去报名,一个星期后领准考证”。非常遗憾,我没有高中学历,只能遗憾报考中专。
从领到准考证到考试,也就短短十天。每天,只有晚上才有点时间在煤油灯下看点非常有限的复习资料。
直到11月13日收早工后,才和几个赶考的知青战友一起,冒着寒风裹夹着的毛毛细雨,踩着泥泞小路,步行30多里,赶到县城,照着准考证上面的考试地点,找到考场试坐。
14日一大早,我紧紧拽着那张小小的准考证,走进考场,心中牢牢记住准考证背面的考试纪律:提前十分钟进入考室,不准携带任何书籍、文件、纸张。
考生们身份各异:工农商学兵皆有,最多的是知青;年龄参差:大的23岁(那年中专考生限23岁以下),像我们这种下乡四五年的大知青;小的13岁,刚从公社小学戴帽毕业(小学5年、初中2年)的初中生。大家有序走进考室,迅速找到考号位子坐下,再把准考证放在考号旁边,方便老师发卷子时核对人、证。
上午考语文政治,是我强项,那时我已有“豆腐块”上过《四川日报》等报刊了,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文学青年。但我还是感到手心在冒汗,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卷面,特别是看见作文题《当我走进考场的时候》,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很快静下心来做试卷,按准考证要求“用蓝色钢笔书写,字迹要清楚、整齐”。
我们没手表,全凭监考老师的提示把握时间。我迅速做完基础题,便开始写作文,800字,有感而发,一气呵成。铃声响了,才如负重释地收拾起准考证,走出考室。
下午考数学,参考的人数明显少了些,但我还是认真地拿起卷子看了一遍,然后依次做题,再按准考证流程:“考试完毕,将试题、草稿纸夹入试卷内,放在桌上,退出考室。”没忘记带走那张弥足珍贵的准考证。
两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卫校录取通知,但却望着那张准考证发呆:这不是我填的志愿呀?
妈妈却说:搁浅十年的高考刚刚打开大门,全国9亿人就有570多万参考,录取率不到5%。你在千军万马中涌过独木桥,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我放下心结,把准考证珍藏起来,开启了白大褂伴陪的别样人生。每年冬季,我都会把那张准考证拿出来看看,想想我们的经年过往,即便它后来不在了,也同样把它珍藏在脑,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