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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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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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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舞蹈,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冬天。人偶在跳,跳到精疲力尽,跳到断线,跳到再也看不见明天,然后终于快散架了,可是她还在跳,用她的眼睛,用她的头发,用她所有还没消灭的可以重组的希望,跳到下一个冬天。

跳着,跳着,累了也在跳着,笑着跳着,哭着跳着,喊着要接着跳下去。

下雨,淋着雨跳着。刮风,迎着风跳着。天亮,迎着朝阳跳着。疯狂地跳着,疯狂的舞者,疯狂地跳着,拽着线,拽着自己的头发让所有的肢体连在一起,她说,你让我跳吧,接着跳吧,跳到地狱去。

她哈哈大笑,张开嘴对着天空,雨水落进她嘴里,顺着喉管落下去,冰冷了整副身体,她的身体冰冷得是块木头,她跳着热切的舞,和风一起跳着华尔兹。

然后独舞,就好像这个世界为她伴奏,她跳着圆舞曲,跳着所有她想到的舞蹈。

停下吧,停下吧,风送来的呼唤对她说。她不停下,她谵妄地跳着,跳到磨烂双脚,跳到所有的色彩变成灰黑的泥土的颜色。她说,不要让我停下来,让我跳下去。

于是她就没有停。她的肢体恍惚破碎地不像是舞蹈,她已经像根只有手脚的十字架,可是她跳着,跳着世界上最简陋的十字架的舞蹈。

停下吧,停下吧,她脚下的大地抗议了,你的双腿已经磨烂了,要把我都洞穿了一样。可是她还在跳着,她不停下,她要跳进历史,到那些雕梁画栋的宫殿去,那些人也跳着,优美的肢体在金色的地板上摇晃着。她说,跳吧,跳吧,不要让我停下,我是最执着的舞者。

于是她没有停,她的头发狂乱地舞着,一根根地垂下来成了大地的养分,她成了只有手脚的木头人,可是她是个人偶啊,跳着人偶的舞蹈,舞着,舞着,直到无人欣赏。

疯疯癫癫,无人问津。她好伤心,她哭了,哭着跳舞,哭着还在跳舞,哭着想着,哭着求着。

她说,喂,来看看我吧,我是舞者啊。她好伤心,她只能继续跳舞,她的祈求在旋转的身姿面前被忽略了,她的哀嚎融进了游生梦死的空气里。

可是她还在跳。跳的好吗?不知道啊。她哭着说,她笑着说,虽然我已经不是人偶了,可我的舞持续了很久呀。

她跳,她还在跳,不断地旋转着,她的一条腿在她最后一次抬起的时候终于响了一声然后掉在地上。她只有一条腿了,另一条腿被大地捡拾走了,大地说,你跳了那么久的舞,这是给我的补偿。

她只有一条腿了,可是她不能停,她假装不在意那条腿了,可是多一条腿,她可以跳出多美的舞步啊。她摇头,她的头嘎吱嘎吱地响,像是没有润滑油的机器了。

她的身体好旧,一点也不时新了。风给她送来了街上的讯息,它说,嘿,你知道吗,街上那些新的人偶啊,她们跳的舞多好看呀。

天上又下起了雨。她没有对着天空张口,她让雨顺着她光秃秃的头,流进生锈的关节里,她感觉自己更像个生锈的玩偶了。

不是玩偶,不是玩偶。她叫嚣着跳着,她生气地跳着,她用力地跳着,然后一只手随着她的用力,也掉到地上。

风笑了,它使劲吹了一口气就卷走了它。风说,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好的消息,这是给我的报酬。

她只有一半的身子能动。她用那一半的身子跳舞,她捡起牵引自己的线,挣扎着把线缠在脖子上。

然后她接着跳,用一只腿和一只手,她没法跳得很快,她慢慢地跳。

可是她好生气,她想快些跳,跳完所有的舞蹈。从拉丁舞到宫廷舞,从西方舞蹈到中国舞蹈,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会好多的舞蹈。

她旋转,旋转,像是陀螺一样旋转,风又在她身边喊叫着,大地也在她脚下呻吟着。

她笑着哭着求着说,让我跳吧,不要让我停下来,让我跳到遥远的从前去。她还在跳,没有停下来地跳,跳到连看到过去也是一种奢望。

可是她还在跳着。跳到精疲力尽,跳到断线,跳到再也没有人看她的舞,风也好,大地也好,别的人偶也好。她没有理会,她还在跳,用她的残肢,用她那听不见的耳朵。

她要跳到遥远的那边去。不管是前方,还是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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